第41章 41.谈恋爱夺命又索魂，脑子伤了
生活体验对一个演员来说诚然重要，然而郑捷并不想要这么丰富的生活体验，要演一个重伤或是脑瘫患者，他只需要眼睛一闭往那儿一躺就行，不需要这么深刻的体验，不过真正经历过生死一瞬，在把握劫后余生的心理戏时他自然比别人多了几分筹码，伤也要伤得有所值。
为了做手术，他的头发保不住了，身为一个靠外形打头阵的男演员，当头上不剩一根烦恼丝的时候，才是他烦恼最重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谁最能帮他，于是被小婉形容为作天作地、心比花岗岩还硬的他破天荒发了一条微信给高真晗：“今天剃度了【可怜表情】”
八百公里开外，高真晗收到这条消息时的表情让一口白茶正入喉的卓院士呛得满脸通红，拍着桌子问她什么情况。她完全不带搭理，四两拨千斤地用了两个字外加一个表情给病床上的人整得在被子上猛捶一通，恶狠狠回微信的时候恨不得把手机屏都戳穿：“我再给你发微信我就是猪！”
问他气从何来，只为心底泛滥决堤的想念，问他以前如何忍得住，他想他以前可能是圣人，而如今是凡人。
其实高博士也很冤，她不过是真心实意想安慰他，动用了一点女朋友的名头，回了一条普通的微信：“亲亲【亲亲表情】”
进手术室前一小时郑捷还在接丁冉的电话说工作上的事，庄静在旁边忙活一阵后忍无可忍吼了他们俩：“够了！有完没完，做手术了！”
坐在一旁应付自打郑捷醒了就被赶回成都看店的郑爸爸啰嗦的郑妈妈吓了一跳，而后朝着庄静比了个大拇指，儿子谈工作的时候，她一般是不大开口的。
郑捷也吓得赶紧挂了电话，乖觉地把手机上交，庄静没收了手机之后调侃道：“通知你们家博士了没有啊？”
郑捷一听，突然正了脸色招呼了庄静过来坐下，“我跟你说个事儿。”
“这么正式？银行密码什么的也不用告诉我啊，跟干妈说就行。”
郑捷舔了舔干燥的嘴皮，又坐正了几分，郑重交待：“庄静，我要是手术有什么问题，你回头就替我跟她分手。”
他话音刚落，转眼就疼得哇哇大叫，被他老娘在胳膊上狠狠拧的。
“死娃头儿，不是看你是病人，我硬是打死你哦。”
郑妈妈反应激烈，庄静同样同仇敌忾，“当真是脑壳有问题才要做手术，现在不跟你两个说，等你做了手术来。”
“反正你们两个都听到了，”郑捷低着头，用力搓着手指头，委屈到不行，“我也想没事的嘛。”
郑妈妈没好气扫了他一眼，给庄静递了个眼色，庄静心领神会就给高真晗发了一条微信：“马上进手术室了，傻子担心手术风险，说有事儿就跟你分手。”
高真晗淡淡回了她句：“哦，我知道了。”
片刻之后，庄静手里的第二个手机响了起来，她抬手一瞄，吹着口哨就把手机扔郑捷怀里了。郑捷听着铃声就知道坏菜了，咬牙切齿朝人吼：“庄静你这个叛徒！”
然而吼完了，电话还是不敢不接的，他手忙脚乱一度不敢划开接听键，庄静鬼笑着拉过郑妈妈给他留点空间，出门前还不忘挑衅一句：“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估摸着高真晗快不耐烦了，他才硬着头皮接通了电话，然后就听她很淡定地要求：“有本事你再跟我说一遍？”
他一时急得抓耳挠腮的，哼哼唧唧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宝宝我错了。”
夏天的太阳起了个大早，上班路上本晒得后背发烫的太阳瞬间像是失了功效，高真晗只觉一阵寒流来袭，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能抖筛子，小时候连她爹妈都没这么叫过她，何况是这把年纪让一个男人，惊慌失措的她声音都变了调，“别人谋财你害命！能正常点儿吗？”
郑捷撅了嘴抱了手机继续窝在床头哼哼，他知道她一时不适应，可他情不自禁，理性会提示他高真晗是什么身份，然而一对上她，他眼里的她自动就变成了会跟他调皮任性耍脾气的小姑娘，纯净通透得他只想捂在手心里搁在心尖儿上宠，他不管别人听着有多恶心，只管这一刻自己有多真心。
“凡事习惯习惯就好了嘛。”
“习惯不了！你别瞎叫了啊。”高真晗好不容易抖干净身上的鸡皮疙瘩，才迎着朝阳顺着路边花坛继续往前走，“郑捷你好本事，醒这么长时间人都不带搭理人的。”
“你怎么冤枉人啊，哎呀也不是冤枉，那我不是……我不是……你别装行不行，”明知是个坑还使劲跳的人越说越着急上火，“你明知道……哎呀反正就是你懂的……”
“我不懂，你老搁那儿支支吾吾咿咿呀呀的一句话没说清，我懂什么了？”
郑捷见她还装，索性拿杀手锏对付她，“你当真要我说，那我可说了啊，你别嫌肉麻。”
高真晗想起他没遮没拦的那声瞎喊，抬头看看天上的大太阳，觉得他要是当真说出口了，就是下午两点钟的毒日头也拯救不了她，于是赶紧服软，“行了行了，我懂了，我秒懂，光速懂，不用说了。”
“哼，”谁知电话那头是典型的说声胖还喘上了，“那不行，不说多没有诚意，宝宝我想你了，特别想，特别特别想，可是我又见不着你的人，你别生我气，我不是不想跟你联系，我不敢听你的声音，也不敢看你的脸，不然就我只想着来见你，怎么办啊宝宝？”
他一副可怜透顶委屈至死的样子，吓得快走到研究所大门口的高真晗举步维艰，心湖上飘荡着的小船被狂风暴雨摧残得篷布也破了，水也灌进去了，船板咯吱响得分分钟能在剧烈的摇晃中肢解成碎片。
世人都说谈恋爱好谈恋爱妙，可三十年来没人告诉她，谈恋爱，也是会要人命的啊，然而，她还是轻率了，见识浅薄了。
“哎我求你了，”高真晗臊得满脸绯红，“正常点儿！是我错了好不好，我就不该打电话来。那我不打扰你了，我上班儿去了，你静下心来安安生生躺会儿，准备做手术了。”
“我怎么静心！”郑捷飞快扫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没过她上班的点儿，还有发少爷脾气的时间，“你让我怎么静？你给我太太口服液吗太太？”
“又说什么胡话呢，越来越离谱。”高真晗大感无奈，感觉脚下每拖动一步都大不易。
“离谱？你真的想知道离谱的吗？真正离谱的我还没告诉你呢。”
高真晗边着急赶路，边在包里摸半天工牌，敷衍地顺着他搭话，“什么离谱的，让我也见识见识。”
好一场见识，让她血溅七步，差点在研究所入闸口原地爆炸。谈恋爱，不仅夺命，还索魂。
“就怪你打电话来，我都说了我想你的嘛，我都说了我这么久不敢招你就我怕忍不住，你让我这个样子怎么去做手术嘛。”
高真晗听着他抱怨又听着他撒娇，听到最后大为不解，“怎么就做不了手术了？”
然而郑捷并没有解答她的疑惑，转而又开始哼哼上了，“宝宝我想你……”
“闭嘴！”高真晗气得跺脚，“别逼我挂电话。”
“你别挂……你挂了我也……”
他最后两个字渐低渐隐，轻得堪比空中的浮尘，正拿工牌刷开闸口的高真晗没听清，还下意识追问了声：“你说什么？”
可惜电话那头再没人回应，等她脚下刚起步，那颗飘扬的浮尘像是有生命力似的在脑子里如流星划过，她似乎隐约大概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一时五雷轰顶，一朝冰封。
她是一个搞基础科学的人，她相信科学。科学能解释一个正常的男人在大清早有正常的生理反应，那能不能解释对方的生理反应跟她这通电话有什么关系，真是离谱到姥姥家，离谱到姥姥的十八代祖宗家。
抓狂得不知身在何处的高真晗只想知道郑捷这次出事脑子究竟伤到什么程度，能不正常到这么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步，他怎么说得出口？然而他又只是在向你陈述属于他的事实。
和高真晗相熟的门卫大哥眼见她刷了卡却迟迟不见动，不禁好心提醒了一声：“高博士？”
这一声像是给禁锢住的人解了穴，空气这才能重新灌入身体一般，只见她狠狠吐了一口气，脸涨成猪肝色，恶狠狠跺脚的同时大嗓门地骂了句：“你混蛋！”
门卫大哥被她吓得赶紧替她刷开闸口，等她怒气冲冲从身旁飘过，徒留风中一句“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门卫大哥还在感叹高博士果然是所里数一数二哦是最好看的人，连骂人都这么让人心神荡漾的。
进手术室前郑捷捏住庄静衣角忏悔，“这个手术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我脑子可能真的坏了，居然刚才跟她开车了。”
“开什么车？”庄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说荤话了。”
郑捷的坦诚把庄静震惊得嘴都合不上，他是怎么敢胆大包天对着高博士飙车的，她一时无法想象，“不怪你，怪脑子伤了，这不马上要做手术了嘛。”
“完了，她会不会鄙视我，讨厌我？”
“行了行了，你安心做手术，别把人高博士说得就那么点儿境界。我呢，只能说你胆儿肥了，”然后又说了跟高真晗一模一样的话，“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最后，才对他今后的出路送上诚挚的祝福：“只能说，祝你好运吧。”
摔跤摔过头的郑捷重新开启顺畅模式，手术成功，恢复顺利，听到他好转的消息，各方又纷纷找上了门，被丁冉一力承担、小婉一夫当关地挡在了门外，而他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稳走康复路。从做手术那天起，他又一下子沉到了深海海底，打死不敢跟高真晗说一个字，不乏他消息来源的高真晗也随他去，美美成全他当缩头乌龟。只是善良人总是会心软，知道他惴惴不安心思过重，从来不发朋友圈更不懂朋友圈分组为何物的高博士发了一条全世界都不懂，只有郑捷和庄静看懂了的朋友圈——一张照片车速显示180，配文是：没关系，你开再快，我也不怕。
郑捷愁了十来天的苦瓜脸上这才结出了甜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