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年夜饭慢慢儿吃，着迷复合体
是我说的，可我说什么了？
高真晗还在脑子里转弯她这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堪比救命符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她火速把红酒瓶放郑捷边上，逃离似的跑开了。
他又低头开始切蒜，然而她接电话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可避免的直往他耳洞里钻。
“都几点了大哥，真守岁呢？”
她的第一句话就让郑捷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我？我这儿可好了，等着吃年夜饭呢。”……
“不告诉你！凭什么告诉你呀。”……
“哎，我把你那瓶红酒开了啊。”……
“你有毛病吧，东西送我了就是我的了，还能规定只能和你喝？”……
“我管它有多贵，我今天晚上的年夜饭更高贵，你的酒还配不上呢。”……
听到这里，郑捷默默放下厨刀，拧开一小股流水把手安安静静的清洗干净，又拿厨房纸巾一点点把手指上的水擦拭透，这才轻轻拿起身旁那瓶红酒来研究。他对这些东西本不感兴趣，只是有时候出席一些场合和应酬，为了不太过丢脸，硬补了些基本知识，这个牌子的酒恰好他是接触过的，价值不菲，可是郑捷相信在高真晗眼里，再贵的酒也配不上她这顿宝贵的年夜饭，人情，是无价的。
他听到她在那儿让对方闭嘴，他几乎能想象电话另一端的那哥们儿吃瘪的表情，高真晗跟人使性子，他受教不少。
他的目光还钉在酒瓶子上，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几重天外，为这通明显关系亲昵的来电。
当他听到熟悉的那句“你比我妈还啰嗦”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并不是他的专利，抓着瓶身的手指越发泛白了些，过了好一阵耳膜里的声音才又重新清晰起来。
“你别来，你来了我也没工夫招呼你。我四月就回去了，武汉欢迎你。”
对方还在啰嗦，游走到餐桌边的高真晗看着红彤彤的油汤在锅里咕噜咕噜煮得正欢，惊呼道：“我可以吃饭啦！你赶紧睡你的觉，甭来耽误我的除夕夜，再见！”
她顺手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抬手招呼道：“赶紧来，可以吃了！”
斜靠在厨房台面的人这才站直身来，晃了晃手中的酒瓶，“还开不开呀？”
“开啊，你怎么还没开？”她抱怨着走来，又醒悟过来的弯腰翻箱倒柜，“哦，开瓶器呢？”
等她找了半天也未果，他才随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盒子，打开一看，开瓶器正乖乖躺那儿静候他们的光临。
他拿酒瓶子戳了戳她，朝她努了努嘴，她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注定跟你有缘些，”她从盒子里拿了开瓶器递给他，“那就劳驾您开了它。”
他笑得温吞，追问了句，“酒杯。”
她啊了一声，抬手打开吊柜，“得亏是法国人的公寓，红酒配置齐全。”
她不但拿了几个酒杯给他，连醒酒器都拖了出来，谁知道正打算关柜门的时候，不小心抬头就磕吊柜门边上了，一时痛得眼泪直冲眼眶。
他紧张地凑上来，“你怎么……”又在捂着头的人抬眼瞪他的时候消了音，“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就成。”
“那就别说！”
“还疼么？”
她嘶了一声，揉着额头缓了一阵，“痛死我了。”
字面上是这么说，听口气，那股疼该是过去了，于是他在她以为偃旗息鼓的时候卷土重来，“你怎么那么笨呀！”
他的话刚落音，就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他的脚趾尖儿也疼，可他更想伸手揉揉她的额头。见她转身去拿了碗出来，小心拿厨刀铲了蒜粒搁碗里，他一边开酒一边说，“这工作你倒是能胜任。”
她充耳不闻的把碗端去了餐桌，又开了芝麻油往碗里灌，黄澄澄的液体丝滑的流淌进蒜泥间，她欢喜得满心鼓掌。
在她兴奋摆好碗筷转身的同时，砰的一道开瓶声，美妙无比的响彻小小的公寓间，她喜气洋洋看进他的眼里，卧蚕清晰的他认真回望进她的眼里。他们，好像错了位，他在更年轻的岁月付上了细致体贴的照顾，她在更久远的岁月乐得做个小孩儿，可这就是他们，真实的样子。
按照一顿年夜饭的正常流程，一坐下来，可不得先说点儿吉祥话来个开场，或是先碰个杯暖暖场，然而这些高真晗都顾不上，她的筷子急冲冲往油锅里奔，“待会儿再敬你，我先吃两口。”
“哎哎，你慢点儿，你看看你，头发！”
这傻妞在大年三十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郑捷是又爱又想笑。房间太小，两步就能转到她梳妆台，他取了一条发带过来，拎到她面前，“头发都弄碗里啦，快扎上。”
“没空。”她被鱼片烫得直扇风，可是口腹之欲得到了百分百的安抚，“太好吃啦！”
他无奈的走到她背后，两手在空中无措的绕了半天，才下了狠心，“姑娘冒犯啦。”
而姑娘的眼里，只有火锅。
他把她沾了一丝油珠的发尖用纸巾吸干净，才比踩雷都战战兢兢的撩起她两边的头发，就怕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脸，他笨手笨脚拿发带穿过头发，一把青丝在手里被他提出了万斤的重量，对他来说，这就是世上顶艰难的工作。他个子太高，两腿大大劈开降低着高度，等他千难万难把头发用发带扎起蝴蝶结，已是耗去半生功力，他轻轻拽了拽她松松垮垮的头发，“行了吗？”
“凑合凑合。”她不在意的摆着筷子，反正两个人逾矩的事儿多了去了，趁着过年，她给自己找了巨大的理由不去计较，“快来吃东西。”
他又左右仔细瞧了瞧，不甚满意，也只好随她凑合的坐了回去，“你吃慢点儿行吗？口腔黏膜都烫伤了，你是太饿还是只是单纯的好吃呀？”
“单纯的好吃，这是你爸还是你妈妈配的料啊？”她嘴里翻动着微辣的刺激，爽快得想飞起来。
“我爸配的，我爷爷那一辈儿是做调料生意的，到我爸这辈儿还能把东西综合一下，到我这一辈儿，就什么都不剩了。”
高真晗争分夺秒从碗边抬起头来插了一句话，“你当年就是那种不好好学习还能回家继承祖业的小朋友。”
“对大多数人来说，人生后悔的事里大多都有一件，当年没好好学习，当然，你不在其中。”
“我这种情况也挺无趣的。”
郑捷忍不住直拍桌子，“行了，嘚瑟过头了啊。”
高真晗把锅里的菜都扫荡了一遍之后，终于忍住了急饿鬼的势头，有空虚心请教起来，“这个牛肉我是不是煮过头了？”
“废话，烫烫就好，你煮半天了，早老得咬不动了。”
“哦，那现在，好了吗？”
她夹着牛肉片在锅里涮，比星星还亮的眼睛专注得只为牛肉的火候问题，他差一点扛不住。
“好了好了。”
“好咧！走起——”
她兴高采烈的把牛肉片夹紧碗里，狠狠裹了裹油，又滚了一身的蒜泥，吹了吹气，这才心满意足的放进嘴里，“唔——我都快哭了！”
郑捷就看着她夸张，也顾不上自己吃东西，捧着脸在一旁纯欣赏起来。
“你怎么都不吃呀？”
她还在百忙之中拨冗关心了他一下下，他低头看着还没怎么碰过的一碗油，心头有些习惯性的发颤，可今天晚上，就是把这碗油喝了，他也是愿意的，谁让是她倒给他的呢。
“年夜饭，可不得慢慢儿吃嘛，你吃你的。”
“也对，”她这才特意放下正准备往锅里扎的筷子，“年夜饭，就得慢慢儿来。那你说说，你怎么就没回家继承祖业，倒是跑偏得不能再偏了。”
“嗯，确实偏，”他像是被她打开了话匣子，“当初跟我妈说我要艺考的时候，她把我当神经病看。我们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就没跟这个行当挂得上一点钩的，在我妈的概念里，只有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有份稳定的工作才是正经出路，像我们家做这种小生意的，养家糊口可以，做好了稍微赚一点钱也可以，再往多了说，就没了，有时候人需要一点面子，我妈就想我能干个体体面面的工作让她有面子。”
“你现在也让妈妈有面子的。”
温暖的年夜饭徐徐铺开，两个人慢悠悠吃着火锅聊着天，任凭屋外狂风乱作天寒地冻，在这间迷你的公寓格子里，来不及了解的彼此，正在一点点展开。
“高博士，当爹妈的，普遍想要的，是你这种儿女，这才叫有面子。”
郑捷把煮好的圆白菜在锅边沥了好一阵油才夹进高真晗碗里，她也受之无愧，自然的就接了，“我也不想谦虚的反驳，厚脸皮的承认我也好意思，可是孩子不是为了父母的面子而活的，我猜你爸妈当年是不同意你艺考的，结果呢，你不也遵从的是你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就差把你说得对几个字贴她脑门上了，“我妈是拧不过我的，我爸说我十八岁成年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我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跟中了邪似的，突然就一门心思扎进去了，我决定要考的时候，已经高三上学期了，理论上是来不及的，匆匆忙忙找了个专业课老师补了几个月，又得兼顾文化课考试，结果有些事就像是注定的，我专业成绩踩着全班最后一名挤进了表演系……”
“干得漂亮！”她忍不住端起酒杯，“我就说了嘛，我家小朋友我骄傲。来，为你的十八岁碰一下，也为凌晨即将到来的鸡年第一天，碰一下。”
他的视线紧紧锁住她，看她动作优美姿态优雅，释放的，是匹配这瓶红酒的美，这些都是他欠缺的，他喝酒的时候……
看他一动不动，她挑高眉梢眼神示意，朝他无声询问：你怎么不喝？
他双唇抿成一条线，“我怕你笑话。”
她更为不解的瞪向他，然后在他僵硬的展示中噗嗤笑出声来。
他故作不开心的把酒杯往前推了推，“我就说你会笑话我。”
她哄人哄得很卖力，“虽然有点傻，还是很可爱的。”
“社交场合谁管你可爱？”
他嘴翘得可以挂个小油壶了，她卷起袖子一副誓师大会的样子，“不怕，高老师今天晚上就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真的？”他在兴奋中又退缩了两步，“我试着学过了，我是不是太笨了？”
“那不行，我可丢不起那人，我的学生，势必不能太差。”
“你教我你教我，我保证一学就会。”
郑捷是个特别多面的复合体，他有小弟弟的青涩，有大哥哥的细心，有小朋友的调皮，有小哥哥的聪明，每一面，都不是演出来的，每一面，都让高真晗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