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要走
书房里,祁夜换了身宽袖圆领白色锦袍,靠在椅背上看书,眼神松散迷离,但这些许的慵懒和疲惫。
房门口,一个窸窣的声音吸引了他一星半点的注意,仅在他疑惑了呼吸之间,一个不安分的脑袋探进来。
阿焱跳进书房,视线就被眼前没那么严整整的人吸引了。
她头一次见祁夜没有穿暗色袍子。
白色锦袍轻薄柔顺,遮住了他所有分明的棱角,少了点攻击力,祁夜倒显得柔和亲切了许多。
这身白色着实适合他。
“有何事?”祁夜拉低了书的高度,视线正好掠过书脊看向阿焱。
这声音与阿焱眼中变得平和的祁夜相撞,一同去除了平日的冷峻刀锋,反而透着一股清凛。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当她想要继续探究的时候,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股水流搅进溪流底,呛了一大口。
阿焱干咳了两声,带着几分沙哑道:“我来有事提醒你。”
难得看到阿焱郑重其事的模样,祁夜合了书站起来,绕过书桌徐徐走来。
相识那么久,阿焱第一次觉得眼前之人竟生的如此俊朗,面色白皙却不柔弱娇作,因常年习武,身形稳健,走路带起微微清风。
颇得阿焱赞赏。
因着心里这些思量,阿焱说话的语气也较平日温和许多,像是多年好友间的提醒: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今日你带回来的林松,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噢?”祁夜疑惑了一声,没有当即否定阿焱的判断,“哪里不对劲?说来听听。”
说着,引阿焱到茶桌前坐下,真的像早就认识的好友那般。
祁夜为阿焱点了杯茶,阿焱从不讲究这些,只管一饮而尽,解渴便好。
放下茶盏,阿焱详细地说着自己的发现:
“我们蹴鞠的时候,我看见他独自站在那里,大家都没功夫理他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半分到新地方的不适,反而刻意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垂着脑袋,眼神却四处乱飘。”
“那样子,不像对府里好奇,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探子在搜集府里的情报。”
“还有吃饭的时候也是如此,他凑得你那么近,像是想寻求你的庇护,实际却在暗中观察你。”
“而且,他对我们敌意挺大,完全不是见到陌生人的疏离,反而是一种戒备。”
“所以,我认为,你这次捡回来的怕不仅是一个孤儿那么简单。”
祁夜把玩着手里的白玉茶盏问:“依你看,他为什么要装成孤儿跟我回府?又在搜集什么情报?”
阿焱双手一摊,耸了耸肩道:“这得问你自己,你做了什么事招了仇家。”
祁夜抿了口茶,他不怕对方不找他寻仇,就怕对方不咬勾。
“还有。”阿焱眨眨眼道,“我那么关心你,你要不要也关心我一下?”
“要身世线索有何难?”祁夜放下茶盏,谈判似的看着阿焱,“林松交给你带,一个月后,有份差事我教给他,做好了线索双手奉上。”
“这有何难!”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阿焱都能让他翻不起水花,“只是,你不要再说话不算数就好。”
如果说话不算数,我就不指望你了,我自己出府查。
“我说过,我从不食言。”祁夜突然抬起眼看着阿焱。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在一起,阿焱眼里的奕奕神采如朝阳,浸染了祁夜眼底。
让他忆起了曾经的安心。
一个月后的书房,祁夜写好卷宗,递给白果:“林松如何了?”
“您是问他暗处传递消息之事,还是和阿焱相处的细节?”
祁夜掀起眼皮,瞪了白果一眼:“全部禀报。”
“是。”白果乖乖应道,心里明白得很:他简略地说了林松刺探消息的事情。
“多是府里的琐事,训练课程,您的饮食起居。送去了程氏裁缝铺。”
“程氏裁缝铺?”祁夜用手轻轻地叩了几下书桌,“盐铁使的私产?”
“是。”白果道,“虽然他放在了自己小妾娘家名下,但怎能逃得过咱们的盘查,主子奉命查盐铁使,早已把他里里外外查了个底朝天。”
祁夜没有即刻下结论。
“林松怎样了?”
白果微微一笑,打开了话匣子,关于阿焱和林松,他可有的吐槽了。
“您让阿焱看着林松简直是找对人了。”这话倒不像恭维。
“林松想打听府里的情况不知如何开口,结果,根本不用他问,阿焱早就像倒豆子一般如数交待。”
说到这,白果冷笑一声,“如果咱们逮的人都像阿焱一般,皇城司的九九八十一道酷刑都要生锈了。”
“除了府内日常事务,阿焱还热衷于鼓动林松查探府内的守卫。”
祁夜停止了叩指,心里隐隐不安:他要走吗?
转眼一想:既然他身上查不出平乐的线索,留着也没什么用处,想走便走吧!
白果也猜出阿焱在做着出府的打算,他偷偷观察着主子的神情,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并没有因为阿焱要出府有任何不舍。
难道我猜错了?白果纳闷地想。
祁夜:“不管是幕后之人故作玄虚,还是林松就是盐铁使所派,试试就知道了。事情准备好了?”
“一切准备妥当。”
祁夜应了一声道:“明晚行动。”
第二天夜间,白果清点人数,交待任务,带着府里的几人参加外出行动。
“这次是刺杀行动,刺杀的人是盐铁使。他每个月初五都会去城东烟柳巷段家过夜,正好将其伪装成纵欲过度之状。”
白果说完,环视全场几圈,问道:“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几人黑衣蒙面,齐刷刷回应道。
“好,出发。”白果按照往日的流程命令道。
背后一个愠着些许怒气的声音喝住了他们,“等等。”
说着,祁夜已然走到黑衣人中间,拽着一人的胳膊提溜到远处。
白果少见主子如此不顾场面,自己亲自上手拽人。
虽然这些人都是自己挑选的,但如今一个个黑衣蒙面,只剩俩眼露在外面,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圈都没认出被主子拽走的到底是谁。
祁夜拉着那人走到屏风后面,才放开手,他压低喝道:“你凑什么热闹!”
阿焱眨了两下眼睛,心里反复不定:他认出我了?不可能,肯定是炸我。
想罢,她拱手,加粗了声线道:“我愿意为您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如果不是气急了,祁夜肯定能笑出来,因为,这真是一句蹩脚的谎话。
祁夜看出阿焱那点小伎俩,索性自己动手把她的面罩拉下来,“别再演戏了,阿焱。”
阿焱本来还拼死护着面罩,听见自己已经暴露,顷刻间换上了个笑呵呵的大脸,“你怎么认出我的!我明明已经遮得很好了,刚才我还特意和白果打了声招呼,他都没认出我来。”
这话倒是把祁夜问住了,他第一眼望过去,就认出来了。
此时不是探究这事的时候,他厉声道:“这次行动你不准去。”
“为什么?”
“因为……”因为太过危险。
阿焱上前抓住祁夜的衣角:“我只是要当场看看林松那厮露出破绽,不会逃走的。”
我还要等你给我身世线索呢!
见祁夜犹豫,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又解释道:“绿林好汉都是说话算数,你放心,就让我去吧!”
说着说着,语气里渐渐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烟柳巷段家院墙外。
祁夜拍了下阿焱的头道:“一会跟紧我,不准逞强。”
阿焱老老实实点了点头,还不忘把眼睛笑成两道月牙,让这个保证更真实一些。
时辰到了,祁夜做了个行动的手势,几个人如鬼魅般,干净利索地翻了墙进入。
几人的轻功都不在阿焱之下,落地如羽毛着陆,悄无声息。
然则,当他们刚往前走了两步,原本黑黢黢的院子里,寒光一闪。
“有埋伏。”
祁夜早就料到会是如此。
他将阿焱朝自己身后拉了拉,一记暗器飞去,一人应声从树上坠落。
随即,三四十人挥着大刀扑将而来,这数量,是他们的四倍还多。
阿焱第一次见到这阵仗,兴奋得厉害,她抽出大刀向一人砍去。
大刀连同衣服都是一起给的,阿焱当时为了不被发现,没拿自己的弯刀。
况且,黑衣行事,太亮眼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是致命的。
阿焱砍出去的刀,还没落到人身上,就被背后一股力量硬生生拉了回来。
来不及跟背后的人理论,阿焱侧刀,在被拉回来的途中,割了一个人的喉咙。
阿焱被拽开的地方,一把刀正砍向刚才阿焱胳膊所在的地方。
祁夜挑开那人的刀,一刀把他劈倒,旋即又把阿焱刚才想要砍的人斩于刀下。
对方的黑衣人太多,即使如此,祁夜仍没有放开阿焱的胳膊,他一边砍杀着敌人,一边四处护着阿焱。
在短暂的习惯后,阿焱已经能够借着祁夜的拖拽之力,斩杀一两个黑衣人于刀下。
就在黑衣人还剩十余人之时,院墙四周,突然十几根暗箭射来。
“注意弓箭手。”
祁夜右手旋刀,效仿着阿焱的样子,刀花飞转,替自己和阿焱挡开不断飞过来的暗箭。
这些暗箭像是长了眼睛,大部分都精准地朝祁夜方向射杀过来。
白果在不远处也发现了他们在重点攻击主子,斩杀身旁一人,即刻朝主子跑去,“主子,这帮人是冲你来的,您先走,我来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