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袒露出心思
封止息暗吸口气,稳住手,试图倾身下地,去捡茶盖。
南撷已经拾起茶盖,自下向上望入封止息清澈又透出丝慌张的眼神里,“刚刚你紧张害怕了。”
封止息坐直身体,张口道,“我没有。”
“金燕枝是你掐死,对不对?你嫁祸给麦富。”
封止息张下口,面对幽黑目光的南撷,撇开眼,“你不是要给她换脸。”
“你看你谎话连篇,让人怎么相信你?”南撷追进道。
封止息掐紧手指,被他言语激得正视南撷。
四目相对间仿佛弥漫一场无形的硝烟,谁开口就会失守阵地,往后再也不能在对方面前运心自如。
封止息大口喘息,目光望远,凝在金燕枝的尸身上,尖声冷沉道,“是,是我杀死他。你满意了。”
茶杯滚路在地,茶水淋湿他的膝盖,沿裤腿滴流在地。
“滴答……滴答……”
南撷拾起茶杯和茶盖,无视掉他捏紧轮椅的手。
封止息看向他的背影,急切道,“南撷,你别恨我。”
“没有。”南撷淡定得回以两字。
有了答案后,不再去管封止息的状态。
开始着手解冻金燕枝,再剥下他的脸。
待完成后,南撷把尸身直接扔进储物袋,等一会完工后去林外埋葬这具尸身。
处理过的皮晶莹透明,刷上一层寒蝉灵石粉,令脸皮越发有活力。
南撷站在已经被麻药带入睡眠的姚姚床前,开始运转灵力,用造化术给她换脸。
封止息目睹这一过程,惊得拳手塞进嘴巴,阻止自己嘶叫出声。
那一层层的骨粉被刮下,极致这张脸可以完美贴合那张晶莹的脸肉上,刷上一层如同凝胶一样的东西服帖在脸盘上。
封止息颤栗间抚上脸颊。
他的脸原本没有这么瘦小尖俏如瓜仁,南撷肯定对它做过同样的事。
此刻,封止息的心间流淌得不是恨,而是向往。
他想拥有神仙一样的本事,可以长生不死,永存世间。
只要能活着,世间荣华权势,唾手可得。
美人在侧,信民俯首供奉,这是祭师所能达到的极致完美。
南撷以造化术修饰姚姚的五官细角,直至尽善尽美时,门扉扣响。
他指尖一抖,刀匕下沉进肉,姚姚的眼角下沁出一滴血珠。
南撷快速地给她止血。
夙星径直进屋,诧异下,一道术法凝在姚姚的眼角,以血线为引布阵,凝固血滴。
南撷蹙起眉。
姚姚的左眼角下,红丝枝蔓缠绕在眼角尾,开出一滴血花,令姚姚这张脸更加妖艳。
“南撷,怎么又在做这种事?”
夙星手指点他额头,“你自己的脸在别人身上变来变去做什么?
这会有因果,你知道么?”
南撷摇头,“不知道。她想要。”
“她要,你就给?封止息要,你怎么不给?”夙星气不打一处来。
南撷眸光晦暗地瞪向夙星。
夙星张口欲说,又闭上,瞧向一旁瞧热闹的封止息,无言得离去。
“南撷,他说的对。”封止息淡笑道,“这个姑娘心计不错,有这张脸,更能如虎添翼。”
他想起在南撷进屋前,姚姚试图引诱的举动,咬牙道,“难得是她有豁得出去的决心。”
南撷以干净的布缠在姚姚的脸上,盯视封止息。
“你需要个人照顾,不若我去把南山招来?”
封止息脸色变硬,撇开头。
南撷离开玉轩客栈,寻到渡水河一条分支的山隙,凝目远眺四野。
远山清幽薄烟飘摇,近处溪涧缠流如奏悦耳。
“这是个不错的地方,吕江。”
他挖坑,把吕江埋进去,又堆起坟头。
“不立墓碑,往后不见得有人来给你上坟。”
南撷靠树杆坐在草上,任由地上的潮湿冰凉爬进身体,昂看树枝间隙里的灰白云层,映照进晦暗的心间。
夙星寻来时,暮色已近,埋在阴影里的南撷阴晦得等人救赎。
他一直知道南撷敏感。
同为男子,有一颗比大多数女人还细敏较真的心。
在南撷旁边坐下,夙星取出一壶酒递去。
南撷在外游历多年,不曾真饮过酒。
接过夙星递来的酒壶,取出一只贝螺酒盏,倒满酒后递回给夙星。
夙星接过螺盏,见他捏在酒壶的手把上就是不喝,昂头一口干掉贝螺里的酒。
南撷侧眸。
透明的酒液沿夙星的唇角流下,一直蜿蜒过强韧白皙的脖颈,流进藏青的衣衫底下,滑至厚实的胸膛。
鼻尖闻到一股迷人的酒香,混合林间的薄湿气息,湿到南撷的眼里,润进心里,快速地跳动着。
夙星擦把嘴角,侧眸瞧向南撷。
昏淡的环境里只有南撷幽亮的眸光凝视而来。
他想起金耀光的话,“南星要是大姑娘,我立马就定下来。”
呵了声,夙星把手里的螺盏转一圈,递过去,“你不喝,别浪费。再给我倒一碗。”
南撷依言给他满上,边道,“夙星,你真得不嫌弃我吗?
我拥有前世二十二年的记忆,那种埋入地底的阴暗缠绕在我的灵魂上永难褪色。”
“但是,你依然留有纯善之心。”
夙星没有再喝酒,凝望螺盏里的酒液,回忆般道,“当年你不曾因我迟到而记恨于我。”
“不,当你被丹阳仙人打晕带走时,我期望你过上如同我一般的生活。我……没有什么善之心。”南撷借着昏暗,低声道。
他明白封止息的心境以及一切。
从封止息的身上,他学到更多。
夙星的舌尖弥漫得不是酒液残留的味道,而是升起淡淡地苦涩。
他离开东大陆前往修仙界第四大宗门乾坤门。
灵根实属算不得好,但一路修仙至金丹后期都还算顺利。
不仅一举拿下巽宫宫主之位,还亲手创立乾坤门外商府,建起极西大港交易所……他的修仙人生一直都顺,直至元婴心魔劫。
屡闯不过关,他才发现心境上的漏洞。
千方百计寻觅转世仙轮重历过往,试图改变前尘,再重回大世界时渡劫化元婴。
论起卑鄙和伪善,夙星自知不遑多让,没有资格去自责南撷。
他再次干掉螺盏里的酒,起身时道,“南撷,无论你怎么想都是对,回去吧。”
即使改变他人的命运,日后真得有因果,我也会一并担上。
南撷看他伸出的手,一手捏紧酒盏,一手握上。
被夙星一拉,起身太猛,直接往他怀里撞去。
以往这类举动,夙星觉得是朋友间的玩闹。
这会儿,他心思沉郁,明明可以稳住的南撷偏往怀里撞来,究其心意。
有些东西经不起探究,只隔一层山间的薄纱云气,只待日出之光刺破后,一切明朗。
夙星压下升起的心思,敛下眸光,扶正南撷,转身离去。
俊朗的背影在渐明的月光下隐进树荫。
南撷的心里没有底。
他善于察觉人心。
诚如封止息,玩弄人心者必被人心玩弄,最怕步上封止息的后路。
“走啊,待在这里喂蚊子。”夙星头也不回喊道。
南撷跟上,如同往常般道,“要喝鱼汤么?”
“要,不要加米。”夙星直接道。
南撷同夙星闲聊着回到玉轩客栈,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晚间,南撷令姚姑给夙星送鱼汤。
他亲自端上一碗送给封止息。
烛火下的封止息有一股静美的清韵,尤其一双澈眼经历如此多事情还能保持如故。
南撷静静地坐在他对面,听他喝汤时汤勺碰撞玫红瓷碗发出的脆响。
封止息喝完后,看向南撷,认真而直白道,“南撷,我要得是长生,你可愿意帮我?”
南撷没有做声,垂敛眸光。
封止息压抑地道,“我已经坦白心迹,败在你的心思下,你还要如何?”
“你要,我就要满足?”南撷撩起眼皮,在他脸上囫囵一圈。
封止息抬起手臂,手腕无力的下垂,仍是指向木榻上凝望房顶不知在想什么的姚姚。
“她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她有故事。”南撷不假思索道。
封止息真得是气急,胸前剧烈起伏。
南撷忽然道,“或许,你可以彻底变为一个女人。”
“滚。”封止息嘶声道。
南撷起身离开,至姚姚的榻前。
“这几日何峰会给你送吃食吧?不要随意拆下布巾,容易翘皮,留下后患。”
姚姚眨眼。
南撷径直回五楼,感受房间里浓郁的灵气,呵了声。
真是煞费夙星一翻心思。
他凝神盘坐在榻上,静心修炼。
每隔三日,他会为姚姚敷脸,服帖肌理之间的融合新生,其余时间谁也不见,留在房里修炼。
这般的南撷才是夙星想要看到的模样。
他十分满意南撷近来的态度,也安心得在隔间修炼。
月底南撷从入定中醒来,听到玉轩楼下传来嘶声的哭叫。
他站在窗栏前,见不到楼下的场面,却听清下面的哭求。
“阿峰,别走。阿娘和你爹都在这里啊。”
“畜生,你爹娘,爷爷都在这里,你要去哪里?”
“外面的世道哪里这么好闯?你出去死在外面怎么办?”
何峰垂头不语,捏紧姚姚白玉般的手。
“阿娘,阿爹,姚姚对不起你们。何峰和我……”
“你住口,”何飞气急,痛心疾首,“我不管你什么来历,你既然要走你就走,阿峰必须留下。”
“爹娘爷爷,我已经决定。
若不是心疼你们,就该晚上悄悄溜走,现在我和姚姚当面同你们辞行。”
“咚咚咚”得磕头声自楼下传来。
夙星翻出窗户,从隔壁踏在外面的木棱上站在南撷的窗前,“人间最苦离子痛,哪得白头待儿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