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年前华兰城
“我知道金耀光,”轩辕飞道,“他是金灵的亲哥。他们爹颇有进取心。
如今,金耀光替我管理金家村附近三村赋税事。”
轩辕飞不失尴尬地说起这家子。
南撷对金耀光父亲不做评价,而是道,“耀光为人实诚,面上虽是有些憨直,实则颇有几分机灵,可大用。”
“是。我会留意他。”轩辕飞自从知道南撷就是助轩辕毅成事的仙人之一后对他颇为恭敬。
又道,“在下不打扰仙师大人继续学习。”
南撷转回里间继续看书。
待他把寥寥两本医书读完,又去镇上唯一一家医馆实习。
他以祭师大人的名义跟医馆的郎中学。
说是学,不过是被指派去抓药。
镇上能看得起病的人不多,日常配药就很闲。
郎中把完脉,他会再把一次,对比郎中的脉案、熟读过的医典,匹配患者的脉象。
他再通过郎中的药单,调配出自己认为合适的药方记录在案。
一直到年前一个月。
金燕枝带南山出现在医馆门口,引起偌大的轰动。
一身华彩的金燕枝举手投足间颇有贵气。
旁人瞧得大气不敢出,却把眼儿直溜在他的脸上。
南撷从柜台后抬头,瞧见旁边药童滴下的口水,真心觉得不可思议。
他见金燕枝款步进堂,心里掠过另一道相似的身影金灵,敛眸嗤了声。
“南撷大人,舞姬说我可以离开了。”
南撷被这把声音扰得耳廓一动。
轩辕飞果然有两把刷子。
金燕枝已经今非昔比。
声音不同女子的娇媚,却如清泉叮铃,而且完全没有压嗓子出声。
“我原以为你会走魅伎一道。”
金燕枝隔柜台倾身而近。
他不是对南撷说,而是对直愣愣地药童道,“媚在骨,不在皮。
媚者,当在骨,在榻也。”
南撷侧眸。
药童已两眼发直,面红脸赤,鼻血更是如柱下,滴落在前襟。
金燕枝眼波流至眼尾,眉梢斜坠轻扬,加之眼角红痕如艳血。
三分魅六分邪,余下一分是邀请。
“大人,以为如何?”
“你眼里干净许多。”南撷轻笑,“那就走吧。”
“马车已等候在外。”金燕枝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两只拇指和中指各自微勾,其余手指微展如半开之花,半躬身行祭师礼。
卷卷清华犹如书气,抬眉间,眼里如含饵的钩子直扑他盯视的人。
南撷屈了屈手指。
这张脸配上这眸光,竟有这般绝世风华,似乎整个药堂都被他照得明亮如白昼。
他决定。
哪天金燕枝死去,他要把这张脸留下来。
马车离开明月溪镇,尾随的百姓直接被轩辕飞派黑镰卫拦下。
轩辕飞同几名黑镰卫拉上年前的祭仪物品,护送马车前往酌酒城。
他骑马陪在一旁,偶尔见车里的人掀帘望路,没来由心头掠过一丝遗憾。
说不清、道不明,只是遗憾。
车行七日后,酌酒城大城已近在前方。
从队伍的位置可以看到古老的城墙上旌旗飘摇,一个大大的黑色酒字迎风而展。
酌酒城的黑镰卫很强大。
轩辕飞解释道,“他们拥有火链,酒中有物扑在魂勾铁链上可以灼烧很久,活活把对手引火烧死。”
南撷点了点手背,“酒气,遇火则燃。”
“嗯。前段时间,汀兰城祭师遇刺,燃起酒火,便以为是酌酒城所为。
两城间有过交战。”轩辕飞刚说完就听到喊杀声从林里窜出。
说迟实快,一群白衣蒙脸镰卫从树丛里窜出挡住队伍的前路。
有人扬言道:“酌酒城的祭仪,给我带回去。杀。”
马鸣扬蹄,喊打喊杀、铁器交戈声响起,现场一片混乱。
南撷坐在马车里,让南山稳住车架。
轩辕飞与人对敌间,脱身飞跑过来,“这些是汀兰城的黑镰卫,仙师大人,你可出手?”
“你不若现在带你的人逃回。
等安定些再向酌酒城祭师请罪。”南撷瞧见这番场面,心下已有注意。
轩辕飞眸光一闪,拉住马缰,“大人一路保重。”而后朝队伍喊,“丢下祭仪,沿路返回。”
他一马当先丢下车队,脱身而去。
与他一起的黑镰卫直接丢下车架,跟随祭师大人逃跑。
“哈哦哦哦哈……”一群白衣镰卫骑马绕祭品转圈,“拉回汀兰城。”
马车上的南山已经被南撷拉进车厢。
一人掀起车帘,对上金燕枝淡定地眸光。
金燕枝微笑间眼波横流,“看够么?”
“啊……嘿……哈哈哈哈……好好……美人儿。”白衣镰卫大笑,“快,回汀兰。驾……”
三辆车被人驾马飞快转道往汀兰城奔驰而去。
这些镰卫敢私藏一部分祭仪,却不敢私藏金燕枝和他的侍童。
到汀兰城后,不久,一顶小轿直接把人送进汀兰祭师府。
此时,南撷才想明白。
当日夙星抢空两城祭师府库房,才有汀兰祭师派人去抢别城祭品的行为。
因为年底前,所有下级祭师都要向上级供奉祭仪物品。
汀兰城祭师府。
静候在华庭的金燕枝目光呆滞地看向桌面。
南撷扬一张装点后得灰淡面容,玩味儿道,“后悔?”
金燕枝定住眸光,想起当日妻子被华兰祭师残虐的情景,还有八道镰的下属们……
他握紧拳,“不,我一定要报仇。
我逃这么远这么久,付出一个男人的尊严,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走回去报仇,我不可以放弃。”
南撷敛下阴沉的眸光,轻声道,“人来了。”
落地的步履声极快的交错传来,表明来人的急切。
一把掀起华庭的纱帘,汀兰祭师凝滞在石阶上。
他呆呆地望向这张绝伦的脸。
清雅淡然在身,精致绝丽在五官,柔媚勾人在眸尾……世间怎有这般矛盾地绝色。
“你……是男子?”汀兰祭师瞳孔微缩,敛起眸中精光。
这一瞬间,他已决定把此人当今年的祭仪送往上面的华兰城。
一定可以压众人一头,获得更多的铁器信民资源。
金燕枝眸光微微斜睨,“金燕枝见过大人。是的,我是男子,大人。”
“你可会什么技艺?”汀兰祭师疾步近前,抬起金燕枝的下巴,仔细欣赏这张脸,“美,美,若在女人身上,为之倾城。
亦敢为也。”
南撷低垂眉眼。
这汀兰祭师竟是不好男色。
“余无所长,只一身清骨,可惑世人。”金燕枝淡定地道,举手投足间露出比女人还白皙的肌肤,却更有力量。
汀兰祭师放开他光滑的下颚时拇指摸搓下肌肤。
确实光滑有骨有力,可投时人所好。
不知为何他叹了声。
至于叹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后日,我整理的祭仪队伍会前往华兰城。
那时候还请金先生同行。”
汀兰祭师笑道,“来人,好生伺候这位……金先生去雅美阁休息。”
金燕枝带侍童离去,汀兰祭师突然高声道,“你该庆幸,今日我把你抢来。
不然,以酌酒老鬼的德行,没把人折腾够……呵呵……”
金燕枝的脚步不停,挺直背脊,同领路的侍女离去。
南撷看向他的背影,想起在松林道上初见时的场景。
外形判若两人,然而吕江骨子里坚守的愤恨从未放下,驱使他一路前行。
华兰城有多远,南撷以前不清楚。
但是经过这番颠簸后,他真得觉得挺远。
吕江能从华兰城到四牡镇外的山野,又活下去,足见其毅力和复仇的决心。
有一瞬间,南撷握紧手。
这个背影和当年在金老三家曾经的自己多有相似。
这一刻,南撷心里泛起微微地不忍。
但是,他知道,金燕枝一心要复仇,外人劝不住。
正如当年,南撷在金老三的碗里混入夹竹桃汁;重生再来,会在穴坑边,不惜自身地把人狠狠地撞下去同归于尽……无法阻挡得会去做这一切。
南山紧紧地跟在南撷的身边。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该听谁的话。
南撷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丝不苟的执行。
此刻,南撷让他扮演金燕枝的侍者。
他也学南撷的模样垂眉低眼跟在金燕枝的身后。
三人在汀兰城渡过极为舒心得三日。
南撷把孵出的小蛇引回细竹杆里。
五只成型的蛇蛋,只浮出这一条,其余都坏了。
他把这杯稀释后的毒液,递给南山,“喝下去。”
南山咽口吐沫,接过碗一饮而下。
不久后,他全身发紫,腹痛抽搐。
南撷以造化术为引,以银针封穴,定住他体内流动的脉液。
他轻呵一声,以灵力为引牵动脉液凝聚,析出毒液,引入肚腹。
“啊……”南山痛得大口喘息。
“腐蚀。”南撷轻喃,用灵力包裹毒液引到出口。
“我我我……”南山捂住后面,面有急色。
“去吧。”
南撷说完,南山就直奔恭桶而去。
金燕枝捂在口鼻处,“这毒能毒死人?”
“可以。不过发作地太明显,容易引起注意。”南撷收起制毒的工具,感受一翻灵力。
没有松林聚灵木符的加持。
在外界,灵力用一点少一点。
金燕枝已经对此毒没兴趣,淡淡地道,“有没有见效快的毒?”
南撷轻瞥他,“有。你觉得祭师近身,会不让人搜你全身?”
金燕枝脸色微变,压下目光里的深意,低垂着眼眸,“有什么办法可以一击必杀。”
“再看吧。办法很多,但未必可行。”南撷道。
三日舒心的日子后,三人随汀兰城的祭仪队伍再次出发。
汀兰祭师亲自领队,携带五百名镰卫上路,浩浩荡荡地队伍直往华兰城。
半路上,路过一村,酌酒城祭师驱赶普通百姓上路来阻拦汀兰城的队伍。
汀兰城祭师毫无顾忌的下令斩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来开道。
伴随在车轮下面是百姓鲜红的血,以及酌酒城的黑镰卫尸体。
南撷越发深切体会到当年夙星说的话。
祭师是杀不完的,一个祭师死去,还有千千万万的祭师在起来,重复前任在做的事。
错得到底是什么?
他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