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引蛇出洞
这日刚入夜,谢夫人院儿里传出风声,说是查到了秦姨娘中毒的线索。
原本睡在在谢姨娘院子里邵海壶得到消息急匆匆的就去了谢夫人屋子里,谢姨娘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心里暗自骂骂咧咧的。
真是要死了都不给人一个清静。
“药儿,查到什么了?”邵海壶刚一见到邵药便着急问道。
邵药不紧不慢的从谢夫人床前站起身来,轻声细语的对父亲说道:“是女人用的物件,阿耶放心,女儿已经保管好了,只等明日,便送到衙门去。”
“女人用的物件?”邵海壶狐疑,“快些拿给我看看。”
“这线索来之不易,女儿将它藏起来了,阿耶就别看了。”邵药道。
“连阿耶也不能看?”
邵药撒娇的摇摇头,“阿耶,你也希望伤害阿娘的凶手能过后快些找到是么?”
邵海壶沉思片刻,虽面上有微微的不悦,但还是依了她,没再执着那线索。
“那道姑呢?”邵海壶扫了一眼屋里,突然问道。
“是的咧?姑姑呢?她的医术好的嘞,我就被她扎了那么几下,腰疼就好了来。”谢姨娘接话道。
虞楚怜倒是会巴结。
“道观有人来寻她,等她忙完道观中的事,便就回来。阿娘的身子还需要精心调养,以后还要劳烦她。”
“我看,不如请了她来我们府中长住,有个女医师在,也方便照顾也方便照顾夫人。”难得见到谢姨娘对笼络邵海壶之外的事这么上心。
这是屋门被推开,杜若舟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福禄,看起来是刚从书院回来。
“父亲。”杜若舟恭敬地对邵海壶施了一礼。
邵海壶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回来了。”邵药笑着迎上去,拍去粘在他身上的落叶。
“这几日先生要补先前落下的课业,母亲的事情辛苦你了。”
不等邵药说话,邵海壶先是冷哼一声道:“既然知道药儿辛苦,这么多天,你就不该面都不露一下。”
“阿耶,他日后若是考取了功名,那也是我们邵家的荣耀不是?”
“这份荣耀,我可受不起。”
杜若舟微微颔首,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只听他淡淡的说道:“父亲教训的是,是我的问题。”
邵药看着他,只觉他一身华服下掩盖的,是单枪匹马的孤独。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心疼的情绪在她心中悄悄蔓延,鬼使神差的,她挽住他的胳膊,对邵海壶说道:“阿耶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女儿不喜听。”
屋里众人皆是一愣。
这些年,面对邵海壶对杜若舟的冷言冷语,邵药多是对邵海壶撒撒娇,没人的时候再说一些让杜若舟多担待的话。
骨子里,她是一个愚孝之人。
当然,那是过去的她。
所以当她第一次直勾勾的说出这番话时,杜若舟也忍不住疑惑的看着她,眼神里包裹着复杂的情绪,一时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一刻心中的感受。
邵海壶虽然愣了一愣,但也没有生气。
“怎么和你阿耶说话呢?”谢姨娘小声呵斥道。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邵海壶见状,登时出胡子瞪眼的呵斥谢姨娘,他的宝贝女儿,何时轮的到她一个做妾的欺负了。
当众被驳了脸面,谢姨娘满脸通红,羞愤之下,掩面离去。
“你记住了,在这个家里,谁都不能欺负了你去,就是我也不能。”邵海壶的这番话是说给邵药的,眼神却是一直看向杜若舟。
这话听得邵药鼻头一酸,“阿耶,你放心吧,不会有人欺负女儿的。”
邵海壶又陪了谢夫人一会儿,便回去歇息了。
丁香和秦妈妈被邵药支开,这屋里便只剩下她和杜若舟两个人。杜若舟似乎有些不自在,看向她的眼神也是多有躲闪。
“这些天在书院是不是很累?”邵药见他眼圈隐隐发黑,眼底泛着红血丝。
“不累。”杜若舟轻声回答。
原本,邵药是想问他要不要将虞楚莲留在家中,只是花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尴尬的说了一句:“不累就好。”
她在心中默念:
邵药啊邵药,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忘了上一世你是怎么死的了?
杜若舟是你的丈夫,是你一个人的丈夫。
一切觊觎他的女人,都是你的敌人。
杜若舟似乎也感受到了她不稳定的情绪,转头静静的看着她。
看了好一会儿。
邵药不知道要说什么,干脆就假装看不见。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杜若舟率先开了口。
邵药想了想,对他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今晚想在这里陪陪阿娘。”
杜若舟闻言,原本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轻声道:“那我在这里陪你。”
“不用了,你明日还要去书院,有丁香和秦妈妈在呢,放心吧。”
“也好,那你也别熬太晚。”杜若舟也没有再推辞,只沉思了一下,就点头应下了。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邵药开始怀疑,有一刻从他身上看到的真心,是自己花了眼。
胡思乱想着,也就到了深夜。
院中的蟪蛄此起彼伏的叫着,冲散了这夜的沉寂。邵药无聊的倚在树干上,百无聊赖。
“小姐,我们到底在等什么呢?”丁香蹲在树下,扬着小脑袋,轻声问道。
“等凶手。”邵药小声说道。
丁香瞥了瞥头,看着地上的草,嘴里念叨着:“不知道黑土大哥怎么样了。”
邵药噗嗤笑了一下,看着她这小模样道:“只去了一趟鬼市,你就对他心心念念了,我说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勾搭了去呢。”
“什么勾搭,小姐说话真难听,黑土大哥是个好人。”丁香声音糯糯的,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赫连少爷也是个好人。”
邵药笑问道:“你是怎么就觉得他们是好人的?”
“你想啊,我们之前是临时找到的赫连少爷对不对?”
邵药点点头。
“但是他去鬼市拿出的那些东西,却像是早就准备好的,这说明了什么?”
邵药愣了一愣,听她这一提醒,她才想起来,去鬼市那天早晨,赫连君珩倒像是早早就等她上门一般的。
思忖了片刻,邵药面上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她缓缓开口道:“说明了他一直在监视我!”
“”
丁香不同她说话了,无趣的又将头埋在双膝下,不多时,就传来浅浅的呼噜声。
听着丁香均匀的呼吸声,邵药也渐渐有了困意。
熬到丑时。
院子里终于是来了人。
来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遮住了身形,单看身高,应该是个女子。
邵药叫醒熟睡的丁香,两人眼看着那女子进了谢夫人的屋子,才悄悄跟了过去。
邵药特意让秦妈妈遣散了屋里伺候的人,此时谢夫人的屋里空无一人。她捅破窗户纸,透过小孔望进去,只见那人蹑手蹑脚的在屋内翻翻找找,看动作轻柔,并不慌乱,倒像是熟门熟路。
邵药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下,一声口哨响彻夜空。紧接着秦妈妈领着一群小厮土门而入,顷刻间就将这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屋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声响,直接推来了房门,同往屋里总的邵药撞了个满怀。
邵药捂着撞疼的额头,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是你?”
只见绍雪斐面色慌张的用双手捂着脸,埋头就要往外冲。
邵药反手将她拉回来,“跑什么呀?”
绍雪斐缓缓将手从脸上放下,视线扫过众人,脸上的惊慌之色顷刻间掩去了大半。邵药不禁佩服起她的临危不乱的本事。
“大半夜的不睡觉,姐姐这是做什么呀?”邵雪斐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平日里矫揉造作的把式,又摆了出来。
“妹妹也知道现在是大半夜呢?”邵药轻笑一声,“你深更半夜不睡觉,来我阿娘的房间翻箱倒柜,是想要做什么?”
邵雪斐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她款款说道:“妹妹哪只眼睛看到我翻箱倒柜了,我不过是担心母亲的身体,实在忧心不能寐罢了。”
从小到大就她长了一张巧嘴了,张嘴胡说的本事倒是十年如一日的精湛。
“倒是姐姐,母亲正睡得香,你怎好扰了母亲休养。再者说了,这里是后院,你让这些个腌臜小厮深更半夜闯进院子,怕是不合规矩,传出去,该让人说我们邵家没有体统了。”
听她越说越离谱,邵药眼珠子一骨碌,忽然有了想法,缓缓开口道:“既然你这么担心我阿娘,就留在这里守夜吧,秦妈妈年纪大了,正好今晚缺个手脚麻利,有眼力见儿的。最重要的,得是个不腌臜,妹妹说是不是?”
没给邵雪斐开口的机会,秦妈妈上前一步接话道:“姑娘说的正是,老婆子年纪大了,这些个腌臜货又是不得力的,那今夜就麻烦二姑娘了。”
就这样,邵雪斐被拦在屋子里,生生坐在床边守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谢姨娘得了消息,一大早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我说这一清早的就寻不见人了,都在这儿呢?”
谢姨娘脸上堆着不合时宜的笑,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邵雪斐,眼角泛着细纹。
“谢姨娘今儿这么早就过来了?”邵药慢吞吞的打了一个呵欠,趴着睡了一夜,身子有些僵硬。
丁香在这儿陪着她,这会儿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前,像是个刚睡醒的小猫。
至于邵雪斐,这一夜,她都在和秦妈妈大眼瞪小眼,一直未睡。此刻她正阴沉着一张脸,就算是见到谢姨娘来了,身子也是一动未动,眼角眉梢的怒气没消散半分。
“大夫人身体可有好转?”谢姨娘免露忧色,邵药却是一眼就瞧见了她眼神里暗藏的恨意。
“有妹妹在这不眠不休贴身照顾这,我阿娘的身子定是能很快好起来了。”
“这孩子,白日里就一直念叨着要去庙里替大夫人祈福,这不,晚上就迫不及待的自己悄悄来了。”
“的确是。”邵药玩味的看着她,“的确是‘悄悄’来的。”
谢姨娘讪笑一声,装傻充愣。
“也是怪我,想着她平日里粗手笨脚的,怕夜里照顾不好大夫人,就拦着她不让她出门,谁曾想,她竟想出了真么个蠢笨的注意。”
邵雪斐身上还穿着昨夜里披着的斗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这么回事,偏的这谢姨娘的瞎话张开就来,这黑的生生给她拧成了白的。
“妹妹这么心念母亲,我也是很感动的。”邵药不动声色道,“只是下次,正大光明的来便好,别平白的被人误会了去,家里遭了贼。”
“是的呢是的呢。”谢姨娘抿着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邵雪斐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眼底的恨意毫不掩饰的就要溢出眼眶。
“我看妹妹这一夜也是累了,谢姨娘快些带她回去休息吧。”邵药说着,还假模假式的去搀扶了一把邵雪斐。
邵雪斐甩开她伸过来的手,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在谢姨娘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小姐,就这么放她走了?”丁香不解的问道。
“证据线索本也就是假的,现在知道了是谁在搞鬼,我们就只需要小心提防。”邵药看着她的背影,缓缓说道:“她若是就此本分老实就罢了,她若是再有什么心思,到时我们再将其人赃并获。”
凡事都讲究一个真凭实据,昨晚的这一出戏,是“钓鱼”也是警告。
但也仅此而已了。
真想要弄出什么,就但凭邵雪斐深夜入室,是远远不够的。
折腾了一夜,两个人都累了,交代好了谢夫人这边,邵药让丁香回去休息,自己则换了一身衣裳,梳洗了一下,起身去了赫连府。
这一次,她却是连赫连府的门,都没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