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冥烛燃尽
邵药的问题问出去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
“怎么不说话?”她问道。
“如果你口中的男子是杜若舟,那我无话可说。”
赫连君珩斜坐在椅子上,头向后仰着,视线望着屋顶,脖颈伸得太长,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沙哑。
“他是哪里得罪过你么?为什么每次提到他你都是这幅样子?”邵药将心中多日的疑惑问出来。
赫连君珩直起身子,直直的看着她。
“哪幅样子?”
邵药哑然,见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又道:“我问你,你是怎么来得鬼市的?”
“和你一起来得么?”许是因为没有底气,邵药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赫连君珩直视着她的眼睛,即使她不自在的将视线移到了一旁。
见她不说话,他又继续说道:“还有之前在白雀庵的那个女人,你弄清楚了么?你落水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查过了么?”
他越说越语气越重,说道最后就脸面上也显露出了愤然之色。
这些问题砸在邵药的身上,就像是砸泄了气,她的身子缓缓松了劲,耸拉着将胳膊搭在桌沿上,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了。”
“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过日子,有意思么?”
赫连君珩的话就像一把利刃,直直的插进了邵药的要害,一直以来东躲西藏的心事,就这样□□裸的暴露在了人前。
邵药就像一个炸了毛的小狮子,腾的站起身来,身后的椅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说杜若舟不爱我!他对我很好,特别特别好。”
赫连君珩不说话,就坐在那里,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她。
他越是这样,邵药就越是觉得自己狼狈。
一阵无力的怒吼之后,她颓然的坐下,头埋的低低的。
那些重生前的日子,那些被她刻意藏起来的过去,就像是被无声的划开了一道缝隙,开始只是露出了一点点,却因为她的声嘶力竭,子啊一瞬间倾泻而出,所有的委屈不甘,在这一刻通通被无限放大,在她心底迅速蔓延开来。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男人。”赫连君珩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地抚摸着,一下一下,轻柔的,缓慢的。
邵药缓缓的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可是杜若舟,只有一个。”
寂静。
只剩下寂静。
可怕的寂静。
两个人四目相对,赫连君珩的手还保持着刚刚抚摸她头的姿势,眼神里的冷意似乎蔓延到了手指,邵药没得由来的生出了寒意,再一次悲从中来。
“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邵药声音里带着哭腔,似乎是给所有的委屈寻了一个出口,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啪嗒一声,落在了赫连君珩另一只手背上。
他瞬间愣住,刚刚还清冷的眸子满是慌乱。
“你哭什么呀”他手忙脚乱的拿袖子胡乱的在她脸上擦着。
邵药被他的衣袖迷了眼,哭的更大声了。
赫连君珩手足无措,突然想到了还有丁香,转头却看着她睡得和小猪一样,这样的嘈杂都没有惊醒。
“你别哭了”他无奈的又看向邵药,豆大的眼泪就像一颗一颗的都砸在了他心里,混着理不清的情绪,留下了水汪汪的一片泥泞。
“少爷,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哭!”黑土突然在此时从门外闯进来。
偌大的木门声将邵药吓了一跳,哭声戛然而止,她泪眼婆娑的看向看过,泪珠挂在睫毛上,模糊中她竟出现了幻觉。
她看到了杜若舟,就站在门口,还和黑土手拉着手。
“他怎么在这?”邵药听到赫连君珩问道。
“我看他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就将他抓过来了。”黑土邀功式的将手里的人拽到他们面前。
邵药那衣袖抹了一把眼睛,这次她看清楚了,是如若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愣愣的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迷惑。
“药儿,真的是你。”杜若舟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抚上她的肩膀。
感受到他手掌传来的温度,邵药才真的确定了,这个人,是货真价实的杜若舟,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怎么”邵药木讷的看着他,本就哭得头痛,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放心不下你,就进来了,可是没想到鬼市这么大,我寻不到你,就想着你肯定要住店,就干脆在这里等着碰碰运气,刚刚似是听到了你的声音,就循着声音过来了。”杜若舟解释完,看向赫连君珩,继续说道:“不知赫连公子为何也在这里?”
“他是我雇的侍卫,对,侍卫。”
赫连君珩闻言眉毛一挑,声音幽幽的低声重复道,“侍卫?”
邵药背对着杜若舟,疯狂的对着赫连君珩挤眉弄眼,满眼写着江湖救急。脸上还挂着泪痕,那小模样可怜又好笑。
赫连君珩被她气笑了。
“对,侍卫。”他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她花钱请我来保护她的。”
说完,将她一把拉倒自己身边。
“贴身保护。”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邵药闻言大骇,忙对着杜若舟摆手解释道:“鬼市复杂,我阿娘的情况等不了,所以”
杜若舟打断她的话,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相信你。”
邵药一愣,突然失了声,见他这样的反应,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杜公子真是宰相的肚子。”
“这一路辛苦赫连公子了。”
“不辛苦,一千两银子而已,也不多。”赫连君珩扬着嘴角笑的一脸的邪魅。
“一一千两银子?”杜若舟惊讶的转头看向邵药。
邵药此时嘴角抽搐,两只手握的咯嘣响,对赫连君珩刚生出来的那点好感,捏碎在了掌心里。
“赫连少爷的身手,一千两也是委屈您嘞。”她阴阳怪气的开口说道,这一开口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落在赫连君珩的耳朵里,就变得软软糯糯的。
“说这话就见外了,等我娶了你妹妹,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一千两银子就当是给你妹妹的其中一份聘礼了。”
“”
邵药突然就不想同他说话了。
她拉着杜若舟坐下,心绪也平和了不少,才想起来问道:“我娘怎么样了?”
杜若舟:“放心吧,我表妹给她施了针,在旁边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听完她这心稍稍落下来,微微埋怨道:“不是让你准安心准备科考么?你怎么能到这污糟的地方来呢。”
“是啊,杜公子身体较贵,以后可是要跃龙门的,不像我们,就喜欢来着污糟地儿。”赫连君珩将最后一句话咬的很重。
邵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觉理亏,破天荒的没有回嘴。
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着急的问道:“春华呢?尸体检查的结果如何?”
杜若舟眼神一暗,沉吟了半晌,才开口回答道:“同谢姨娘说的一般无二。”
邵药愣住,嘴里呢喃:“怎么会这样”
“尸体不能一直那样放着,我已经安排人将她好生安葬了,等你回去,再去好生看看她。”杜若舟轻声说道。
邵药有些呆滞的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过往同春花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时间再次悲从中来,开口又是一阵哽咽,“我一定要找到那个狗男人”
杜若舟轻轻抱住她。
他的手冰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阵寒意。
她恍惚间,想起了另一个人的温热。
邵药鬼使神差的看向赫连君珩,见他也在看着自己。
她别过眼去,不知为何生出一丝慌张。
“好生热闹啊。”门再次打开,小老头笑眯眯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身后跟着七八个人,其中一个邵药还记得,是最开始给他们引路的人。
他们面无表情,眼神中带着杀意。
来者不善。
邵药刚想开口提醒,赫连君珩已经率先站在了她身前。
她微张着嘴,怔怔的看着他。因为离的太近,他高挑的身体遮住了她的视线,落在她眼中的,只有他修长的后背。
心中升起的那一丝慌张,莫名的缓缓落了下去。
“黑土,照顾丁香。”邵药转头看向床上,佩服着小丫头的睡眠。不像她,就是一根针落地,也是能将她惊醒。
黑土应了声,人早已站在了丁香床前。
邵药难得的在心里对这个黑家伙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老头没说话,偏头看了一眼他们身后桌上的蜡烛。
邵药心里一惊,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测
“可是要打架?”赫连君珩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漫不经心的问道。
“‘官家’的功夫,我也是知晓一二,打架,我们自不是你的对手。”小老头摇着头,眼神中的杀意胜过身后的所有人。
想来是在为“弱水”的事情,记仇了。
也是个小心眼的。
邵药偷偷的探出头,看着他在心中暗损道。
“那是来喝茶?”赫连君珩扫视了一圈他身后的人,“只怕是地方小,容不下。”
小老头笑着摇摇头,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神色,不紧不慢的说道:“冥烛燃尽,各位也该好好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