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三章
只要是血亲,没出三代范畴,彼此之间无论有在大的隔阂,也需要给对方一个体面。这不是顾及他或者她,其实就是顾及自己为主。一个不知道和睦宗亲的人,即便在聪慧过人,最终也是孤家寡人,难以传续延绵,更难凝聚力量,去达到想要达到的事情。
元旦节前的两天,我和谢主任请假。没要告诉任何人我去哪里,在朋友圈发了条,闭关三日诸事勿扰。就关上手机,独自去往山西,他曾经出生,和最后归宿的故土。年初去西安和韩城,就是想离他近点,甚至一度想在三门峡下车,直接跑去看看他。可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已经长眠的人。
北方的冬天,零下几度的天气,屋檐下的冰凌,还是会堆积的雪,看似非常的寒意。可只要穿的保暖些,就不会如南方那般,无论怎样,都会有透骨的寒意。都以为我体质,怕热不怕冷,其实那是误区,我都怕。冷热的惧怕,是怕感冒,怕热伤风,怕身体不适。人的身体一脆弱,精神就会疲乏,原本尚能克服的事情,会因为病痛而出现溃堤,这就是我的怕,以及总是那么有些“讲究”。
我知道小县城的花店,一定是会很匮乏的。所以在上海出发的当天,买了一捧香槟玫瑰,用专门的盒子盛放,以防止被冻伤。当一路跋涉,灰黑色的风衣上沾了些许,星星点点飘落的雪花时。我站在了荒凉的墓园门口,想过很多次来这里的场景。但真的到了时,竟是有些踌蹴起来。脑子很乱、很多想法,甚至手里的花,我都在想,到底是因为我喜欢,还是因为他喜欢。才会使得这花,出现在我们曾经的生活中。就这么见他,会不会很失礼,我没有带任何的点心,比如,彼此都喜欢吃的蝴蝶酥。
胡思乱想中,在墓园外的徘徊,让我有些感到轻微的窒息。因寒风而被捂着的口鼻,我不觉得是这个问题。一定是他等了我很久,所以看到人来了,就兴奋如同生前那般,见面就会抱住我,吻到彼此都有些喘不上气,才肯哈哈大笑的罢休。脑海里一时间,都是曾经接吻的画面,没有任何生理反应,但窒息感却是褪去了。就那么没有征兆的,走进了空旷巨大的墓园。找好半天,才根据故人给的描述,寻到了他的新家。一块一人占了两人地,看着很是肃静体面的所在。上面上贴着,大学毕业时,穿戴学士服的照片。一脸的稚气,还有些懵懂,还有些痞滑。
我打开装花的盒子,放在了他的面前。缓缓的支撑着,有些麻木的身体,坐在“新家”唯一的一道门槛上。掏出还拆封的白万,哆嗦着抽出一支,点上后放在花里。在给自己,也点上一支。闭着眼感受烟气入肺,想到自己抽烟,都是这个坏小子教的。“顾三,来一支吧。你看这烟杆,通体的白多干净”。耳边墓园里的风声好大,可是我坐的地方,一丝风也没有感受到,甚至麻木的身体,开始有些暖融的感觉。
一支烟毕,互相在点上一支烟,暖起来了的我,看着碑上的照片,喃语到:再有两个月,就整两年了。你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就这么走了。你母亲安排你哥,想去很远的地方,可被那些人截住了。我侥幸逃了出去,却如同丧家之犬一样,那般的不体面,甚至使得我惶恐不难许久。走之前,我害怕我们的关系暴露,狠心的没有送你最后一程。你爸爸托人,把你常戴的一副眼镜,还有那块手表,送到了我的手中,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在和你一起畅谈过人生,那处桂林西街的书房里,看到来人送至的物件时。你知道吗,我很懊恼。明知道你不聪明,也知道只要我对你撒撒气,你一定会听我的,可我因为私心,没有真的劝你。甚至还自以为聪明的,想摘干净自己,没能送你最后一程。你,会怪我吗?、、、(无法言语,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说不下去,只想哭,是遮掩自己,也是真的后悔)
呼、、、
你知道嘛,秦啊爹去世了,在你走后八个月的时间。好在一切处理的,都很平顺妥当,你知道的,我很聪明。用开始新的生活,做起了和你讲过的理想,“富贵闲人”,麻痹自己忘掉过去。没多久,我认识了一个,比你大两岁的男孩。他和你一样,都有些傻乎乎的,也和你一样,那般干净。每次见到他,就会想起我十五岁,你十七岁时,咱们遇见时的模样。乖孩子内心很野,坏孩子其实很胆小。
这么久了,我才鼓起勇气来看你,和你竟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啊云,对不起。(不在避讳的,放声恸哭)
回到上海,以是元旦的下午。我进了桂林西街的家,时间久了没人住,那种失了人气的寂静,让人还颇为心境安宁。好在一切设施都没有问题,检查了水电气阀门,试过了热水器,好好的泡上个澡。在浴缸中,抽着烟,打开关机三日整的苹果。信息多到眼花缭乱,基本都是二哥的。登上微信,把地址发给他。瞬间瞬间的秒回,让我怀疑他时不时一直就盯着手机。
不出三刻钟,二哥出现在了家门口。一脸焦急和担心的模样,看见我就相拥入怀。等情绪平复了,带着委屈的说到:你以后去哪儿,和我说一声好吗?不要在这样消失,我担心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拉着他的手,进了我回到“这个家”,第一个拥有的书房。夕阳的余晖,总是能透过窗户,洒满整个房间,透过并不茂密的香樟树叶后,如同许多金珠被洒下,还会在风动日动落中,肉眼可见的摇曳。有种梦幻般的美感,以及不可言明的安心。
赤脚踩在书房的木地板上,坐在一间略显小号的榻上。我轻声的,对身边人说到:你还好吗?那种熟悉又很远似的声音,回到:你好好的,我就好。话音的落下,是温暖的嘴唇,贴在了脸上。我紧紧的抱住身边的人,那一丝白万的烟气,又非难闻的烟油味,像及了熟悉的亡人。我想好好爱他,想好多好多、、、
元旦上班后,离过年也就不远了。经不住小妹妹的一再请求,尤其她总是发些,和她儿子一起,在工厂的画面。总会让我于心不忍,才一岁的小家伙,不应该在那样的环境中存在。再叫了顾老四,和两个姐姐商议后,便答应了她,我独自一人,在腊月十二周末。去奉贤看看她,和开张小半年的服装工厂。厂址位于奉贤,靠近闵行的一个小镇,交通与政策都还行。只是很明显感觉的出,并不会有什么营收。一而再的请我去看,我家里几个姑娘,都确定是因为两个原因。一个是希望如今在各处,都有点人脉尤其家里亲眷,肯定会给面子的哥哥,给她找点路子,好让改善经营状况。第二个就是借钱,用以维持残喘的经营。
整个厂区不算小,但不是什么实体建筑。是许多“伪工业区”,普遍使用的,工地临时房一样的建筑材料,钢结构加彩钢瓦泡沫板材。如果拆迁赔偿,这种建筑如果定性有利,那就是大赚特征,如果没有本事去搞,那就是违建,但也不会亏多少。可这种极为城郊的地方,也不太可能并入新的规划。
毕竟奉贤的情况摆在那儿,地处偏远土地多。周边临近区域,除了闵行经济好点,但都不需要进行土地拆借。明星脸的张妹夫,一如既往的,油头粉面保养得当,看起来像是二十出头,青春正当年似的。而小妹已然是生过孩子,并被生活毒打过的,憔悴妇女模样,人也肉了一圈。我从小不太爱笑,看到这个小妹夫尤为如此。我并没有什么歧视心里,是看破这种人,又不能制的厌恶。
这个小白脸,就是奔着家里钱来的,曾经还自以为帅的,谁都会像小妹似的帖他,窥探过二姐,简直无耻至极。只是小妹深陷其中,看不见或者不愿意看见真意。作为女子的兄长,见到这种男人,不出恶言,已经是很大的教养。
厂内的设备都很老旧,洗涤喷染等技术,也就比改革开放后好点。虽说家里人不待见小妹父母,可家里该呵护的都给到了。就是没有教真本事,和必要的经营手艺,搞得她性格,有些偏执和执拗。大学只是混了个普通一本,本该好好在一个公司里,做一份安定工作,就可以过好一生的。如今二十四五的年岁,精神面貌老气的和村姑似的,那儿还有读书人家的娴静。
看着工人的面孔我就知道,八成都是那妹夫家乡人。办公室内部布置的到很气派,和这寒酸破败的工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我很自然的坐在主位上,小妹陪座着。和我讲现在市场太难了,原材料暴涨,人工费用也不便宜,尤其单子不好接,跑了很多路子,一个月出半勤都难。尤其环保问题,还要必须追投解决,不然厂子就要办不下去等等问题。
还不等我消化,她一连串的苦水。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大妈端着茶杯,不敲门的就进来了。在我面前笑盈盈的样子,那一身老站街女的形态,看的人有恶心非常。我说了声谢谢后,这中年大妈,居然不出去,就顺势坐在了小妹旁边。我心里颇为不悦,面无表情的问了句:这位是?小妹说:这是张劼家大伯娘,如今在厂里做后勤。
我语气平和,没有情绪的看着,这个什么大伯娘说到:他大伯娘,我们兄妹俩,聊点年轻人的话题,你去忙你的吧。然后端起茶杯,吹起了茶沫不说话。此时在我进厂看了圈后,接了个电话,就消失小半天的妹夫,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他看出了我的不快,忙上前笑呵呵的,说到:我刚才和一个客户,谈了半天的生意,怠慢舅哥了。然后给自己伯娘打眼色,这妖艳的中年妇女,才算不情不愿的离开。
茶杯里的水,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气味。端着吹了半天,一口也没喝。小妹夫妻两,看我半天不说话,也是一直不敢发声。我想了半天,问到:账是请的流水会计,还是驻厂会计。小妹这才像送了口气似的,回到:这都是你张劼在张罗的,我带着孩子,不方便具体经营的事情。小妹夫连忙说:我们请的是专人做账,合规合法的。
我放下茶杯,翘起二郎腿,双手抱在腹下,不咸不淡的看着他,继续问到:那是用系统,还是老旧的手工呢?小妹夫似乎不懂我说的意思,但还是很急切的回到:是个很有经验的老会计了,虽然上了些岁数,可什么都懂的,做的一直都挺好,给好几家工厂做账。不等他继续再夸,我打断到:那把最近的账目,调出来我看看,或者拷进个u盘也可以。正好我还蛮精通会计的,发挥下专长,看看你们的经营成果?
小妹夫明显有些,脸色不太自然的回到:舅哥,这次请你来,主要是你路子广,想请你给我们找找门路,好让我和瑜沁,把厂子做好。现在生意太难了,我们自己跑业务,混身本事都用上,也接不到几个单子。但有一点很肯定,只要有活干,厂子肯定能赚钱、、、。
他这番话,和我看到工厂,就猜到的题意,几乎一模一样。我来之前,其实大致已经明白,小妹这个工厂其中的问题,我这个妹夫的父母,听大姐在江北的,土方生意朋友说,国庆后就在市区,喜提新三居一套。不但买了大房,咱们江北的亲家,还开上了轿车,这里面的门道,不是蠢货,就不会不明白。
我依旧一脸平淡的看着他,看他躲闪的目光,平和的说到:那个厂子,不都是有单子就能活?还需你这么多后缀?经营工厂主要就是,四处跑生意拉客户,这最看经营者的能力,你一个男同志,正是显身手的时候。可你说的话,怎么和个小姑娘似的。我记得开厂前,你可是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以的。小妹看出了,我对茶水的不满意,在我讲话的间隙,递上了一瓶,我常喝的一种矿泉水。
我让她坐到我身边来,不要离得那么远。对她说到:你阿哥,其实就比你大几个月,我们俩还一起长大的,我的性格你晓得的。人嘛,自己选的路,就自己走下去,不要总是为难自己家里人,你说啊是?小妹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小妹夫却是,有点急了,忙接口说:大家总归是一家的嘛,我问过了好几家亲戚了,都不肯帮忙说没有门路。我现在每天急的,都吃不下睡不着,瑜沁也是一样的。我一脸玩味的,看着小妹,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拍了拍,说到:那你这个老公,可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一点也不见憔悴,倒是啊妹你老了不少。小妹夫赶忙搭白到:舅哥,你这是拿我开玩笑呢。你们也知道的,现在生意不好做,可是我们夫妻俩一直都在努力,可大环境真的太逼人了。
然后很是不知道羞耻的,提出了我猜到的另一个可能,说到:实在不行,能不能在借我们点资金周转周转。当时开厂的时候,大姐她们都出的不多,可是股份我可没少算。我嗤笑了一声,颇有兴趣的看着他,回到:我可是被你们夫妻俩,给架着也出了十万块。加老太太和舅舅、叔叔、姑姑们,一共给了你们一百来万。这个股份,我们到现在,可是一毛钱实惠都没见到。我记得周岁酒席的礼金,是一户六万来着,那是给小外甥买国债,以后读书用的。怎么,你们没买国债,全部也花到厂子上了?
妹夫尴尬的没说话,小妹不好意思的说到:是我看他经营这个厂子太吃力了,我们俩一商量,就先填补厂子的亏空,好让厂子运转起来,总不能才开张就倒了。我一脸不置可否的,回问到:那以后你和小毛头,怎么生活?厂子开了有半年了,有多少收益你清楚吗?你和小朋友,日常的开销,和以后的开销,你有数哇?你要清楚,小毛头周岁,送那么多礼钱给你,是家里最后一次给你大钱了,是看在你苦的份上,我给你破的例。按道理,你嫁出门拿到嫁妆开始,你就不该再有和娘家要钱的心思。
我说完这些,喝了口水,小妹明显有点,不知所措回到:家里对我的好,尤其阿哥对我的宽容,我心里都记得。厂子里事情,我是看到活,就上手做做,别的真不太清楚。现在都是每个月,张劼给我6千块生活费。我打断她的话,拉着她有些,暗黄且糙的手,盯着她问到:那够用吗?有没有很拮据,毕竟小朋友吃奶粉、尿不湿,还有衣服什么的花销不少。你个小姑娘,总归一个月要做个保养的什么的。
小妹脸色有些阴郁的回到:省着点花,差不多够用,我现在不做美容了,就洗面奶洗洗脸,随便擦点润肤露。张劼说,护肤品便宜和高档的,其实差不过内容,过日子要勤俭,我觉得说的在理。以前是姑娘无所谓,现在有家庭了,就要精打细算、、、。我耐心的听她,讲完她的朴素经,知道这个妹妹,已经有点无药可救了。就像她明知道,家里人对她不错,可还是拦不住,她自己母亲撒泼一样。我放开她的手,端坐着满脸笑容的,说到:那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信得过妹夫的品性和能力。你信了,我们自然就都信。所以有难关,有苦楚你们要自己度过。毕竟做生意是磨练,靠别人永远没出路的。
然后看向妹夫,问到:张妹夫,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张劼面色尴尬,还有点苦笑的回到:舅哥说的对。我好整以暇的看着小妹,说到:小妹,不是阿哥不支援你,家里的规矩,老头子去世的时候就定下的。我虽然继承了老宅子,可那不能租,也不能卖,还要每年贴钱修缮。06年舅爷主持了分家,我的年纪小,所以啊娘代管。你们家虽然那个样子,可是舅爷一视同仁,你是捞到了实惠的。给你房你不要,你爸妈就要钱,大家也都认可了分配方案。你出嫁时候做了什么?我这个阿哥,怪过你没有?
我喝了口水,咳嗽了一下,继续到:你住的房子都是我的,虽然没过户给你,可说好了的,我不收你房租到外甥成年,你想买我就九折给你。分家时候落到你头上的钱,我晓得的,一直在你户头上,你妈一毛钱没捞到,这点你还是蛮精的。加上陪嫁和亲戚们随礼,你差不多有四五百万存款。按道理你们夫妻两,各自找个工作,在吃点利息,一辈子都能体面过日子了,这才是叫节俭度日。你要是在聪明点,学学我,把名下的钱都买了房。至少市区里,你能有两套房收收租。一辈子不操心的多选题,你为什么不选呢?
小妹夫赶忙把屁股,挪的向我和小妹靠近了些。一脸尴尬的说到:舅哥,今天是请你这个能人,给我们指点困境的,算老账很伤感情的。我没有理睬张劼,站起身来,对着跟我一到起身的小妹说:你结婚了,家里也不方便在管你,小家庭有小家庭的生活,苦啊甜的,是你自己选的。我今天来的意思,也是全家人的意思,厂子你们继续开。你们说的花好桃好的,我们就相信你们夫妻俩。然后看着小妹夫,说到:你要多加油,你们这个小家,可就靠你来支撑掌舵了,我们已经没有能力在支援你们。毕竟我还没结婚,顾老四也没嫁人,大外甥眼看也要大学毕业了,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的很。
说完就开门准备离开,小妹和未出嫁时一样,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是不好意思开口,只会拉着我的衣服一角,就是代表她知错了。可我是知道的,她从小是知道错,可不会改错的人,要不然怎么会选,张劼这么个货色。但也不好太打击她心理,我拂开她的手,攀着她的肩膀往厂院,自己的车走去,从大衣里掏出一张,一千块的斯玛特,塞到她手里。说到:午饭我就不吃了,最近养生吃的少,胃口也不好。你和妹夫好好打理工厂,给小毛头挣下一份,好的家业才是正事,今天我没看到他,卡你拿上给他买点喜欢的。小妹脸色黯然的看着我,张劼却是带着失落和慌张的神情,不过我也不太想在说什么。就此结束了这个,并不舒适的见面。事后对大姐和大姐夫说起,大姐夫是直摇头。大姐的结论就是,家底已经败光了,在撑一撑油水干净了,是非就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