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花与刺9
这倒是与她明媚的性格不大相符的灰暗过往。
“为什么没跳。”丛秋缓慢地咀嚼口中食物,似乎没有了宁芙提供的“佐料”,他就无法下咽似的。
“因为遇到了一个人。”宁芙抬手拭去泪水,表情不自觉地放缓,近乎温柔,似乎想起那个人便叫她心肠都变得柔软。
“谁。”
“那是另一个秘密。”
丛秋撇撇嘴,苍白的胳膊撑着脑袋,乌黑额发下的眼睛黑沉沉的,似乎有点不大高兴。
“那继续。”他说,“那次我是故意的。”丛秋没头没尾地说出自己的小秘密。
“不要作弊,说清楚。”宁芙佯装严肃,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小时候丛河带我去了晚会。”丛秋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脸上没甚表情,旁观者似的将那晚的事情平静地交代了出来。
“我还没蠢到连笑都装不出来。”他轻轻挑起嘴角,“只是觉得,他们的反应很好玩,动物园一样。”
丛秋想起脸上那火辣辣的巴掌,想起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想起喉咙上几乎将他掐死的力道,那丝缥缈的微笑更真实了,“李芳到现在都不敢看我的眼睛呢,蠢不蠢啊。”
“你说是不是很好玩。”丛秋歪歪头,像是想要征求听众的意见。
宁芙直直地看着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丛秋居然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真是稀奇。
她转而说起自己的秘密,“那个人已经死了。”宁芙戳戳杯中的冰块,脸色晦暗不明。
他们居然在讨论一个死人,丛秋顿觉无趣。
他不再继续交换秘密的小游戏,百无聊赖地瘫坐回椅子上,“什么啊。”他失望地喟叹。
“不继续了吗?”宁芙将垂落在颊边的发拢至耳后,垂着脸小口小口喝饮料。
“对死人没兴趣。”他的语气堪称无礼,见宁芙微皱起眉头,他又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当然,如果那人死得很有趣的话,我也可以听听。”
“没什么有趣的。”她面若寒霜,“死能有什么有趣的。”
丛秋可不同意她的观点,他将双手撑回桌面,面目含笑,“你没有试着杀过什么东西吧,我看得出来,你连鱼都不敢杀。”
他侃侃而谈,说起当年十岁出头的他是如何诱哄小狗跟着自己,又如何将那条温顺的生命终结。
当它哀嚎着,挣扎着,甚至还用湿漉漉的舌头舔舐他的手腕,以求一丝怜悯。而当温热的鲜血喷溅到他的唇瓣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巨大的快感让他不禁哭了出来。
他的第一次青春期就那样过早到来。
“明白吗?”丛秋生怕她不理解似的,专注地看着她冰冷的脸,“那才是这世界上真正有趣的东西,不是死人,而是死亡本身。”
宁芙呆愣愣地看他,丝丝缕缕的恐惧如同蛛网一样蒙上她的脸,但片刻后,她又强行将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
丛秋喜欢她这副表情喜欢得要死,伴随着这种扭曲的喜欢,他忍不住说得过分一点,更过分一点,最好让宁芙吓得眼泪都滚出眼眶,惨兮兮地求他,乞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现在你满意了?”丛秋缓缓笑开,灯光在他乌黑的眼中漾出细碎的光,他笑着,像个最无辜的天使,“不是想了解我吗,现在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了,开心了吗?”
“还想知道我更多的秘密吗?”他说。
他是个纯粹的恶魔,一颗极恶的种子。
无论养育他的土壤是充斥着爱与美的,或是溢满了恶与丑的,都无法改变他邪恶的本性。
一个已经完全破碎的,扭曲的,黑暗的灵魂,没有被救赎的可能,也没有被救赎的资格。怪不得后期会成为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
宁芙看着他微笑的脸心想。
“好啦,我们该回去了。”她语气轻快地站起身,理了理起褶的裙子,对丛秋勉强笑笑,“不论怎样,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丛秋怪异地微笑,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又意味深长地看她微微颤抖的手,“你开心就好。”
回家的路上一路沉默,平时总爱没话找话的宁芙也走在离他小半步的前方,安安静静地闭着嘴。
“被我吓到了?”丛秋难得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宁芙轻轻摇头,她转过头来,丛秋惊讶地看到她眼中的笑意,“只是觉得很开心。”
开心什么?她不肯说。但丛秋猜测又是她那一套“先走进内心,再用爱感化一切”的戏码。
“我不会伤害你的。”丛秋伸手轻轻抚摸她湿润的发梢,像是在抚摸自己心爱的物品,鸦黑的眼睫微垂,语气异常温柔,“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
而宁芙背对着他,像是捕食者爪下的猎物一般,无辜又纯洁。
当天晚上,警笛声打破了丛家寂静的黑夜。
“先跟我们走一趟。”陈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一些,不要太过愤怒。
“怎么了吗?”宁芙焦急地在陈飞身后询问,丛秋则宛如一丛阴影立在她身侧,嘴唇边有莫名的笑意。
陈飞将丛秋塞进警车里,看向只穿着一身洁白睡衣,赤着双脚的宁芙,抿唇放轻语气,“伤者醒了。”
宁芙愣了愣,她安静地站在门口,像是一朵伶仃的百合,凝眉目送警车远去。
丛秋在后座转过身,将修长的手贴在警车后窗上,呼出的热气在玻璃窗上凝结成一团乳白的雾气,他阴沉沉的眼在雾气后注视着那单薄的,洁白的影子。
为我做点什么吧。
离开前,他在宁芙耳边低语。
为我做点什么,我们是朋友啊,不是吗,我最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