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花与刺10
今晚的正义似乎选择缺席。
伤者从昏迷中醒来后立刻要求与丛秋对话，由于移动不便，对话现场便选择在医院病房内。
丛秋站在医院走廊中，冷白顶光如裹尸布洒在他周身，他微抬起头，俊美到邪气四溢的脸，在病房里的人眼中如同鬼魅。
他们隔着一小块玻璃，外面的人露出漫不经心的笑意，里面的人却害怕到指尖都在颤抖。
陈飞冷冷地斜睨他一眼，尽量控制住想踢他一脚的冲动。
“进去。”陈飞语气冰冷，仿佛在命令一个罪犯进牢房。曾经对丛秋产生过的稀薄惧意，已经被他的各种恶劣行径烧成了熊熊怒火。
丛秋在病房一边的沙发上坐下，甚至好整以暇地完全靠在靠背上，一只腿抬起放在低矮的扶手上，悠闲地仿佛在自己家里。
在场的人无不感到冒犯。
“可以开始了吗？”丛秋完全无视他们各色的表情。
病床上被纱布层层包裹的人，看着面前毫无悔过之心的丛秋，终于暂时冲破内心的恐惧，颤抖着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为什么骗我们？”
丛秋露出一个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你说只要我们喝下去了那瓶水，就再也不用害怕死的时候也不会痛”眼泪不断从他眼中滑落，他声音哽咽，几乎喘不过气起来，“可是直到摔在地上，我们都一直很清醒”
听到这句话，老警察身边的女警给走廊外的陈飞使了个眼色。
他哭得再也无法发出声音，充满谎言与血腥的记忆不断浮现在脑海中。
三年前，他们在废弃教学楼里第一次遇到了丛秋。
当他们两人推开自己的秘密基地门时，他们看到丛秋正坐在破旧的课桌上，手臂上割开了一道伤口，正在缓慢的流血。
听到有人进来，他也没任何反应，只垂头盯着自己出血的伤口出神。
“用美工刀割的吧。”许念率先出声，坐在丛秋不远处的凳子上，“包扎一下吧，流太多血会弄脏衣服，回家就不好交代了。”
另一个叫陶娥的女孩则在厚重的刘海下悄悄看他。
听到许念的话，丛秋终于抬眼看向他们，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你很有经验？”
那时许念并没有领会那笑容的深意，那是一种发现了猎物的表情。
许念点点头，看了看有些不安的陶娥，又看向丛秋，露出一点友善，“这里是我们解压的地方，你以后也可以来。”
“喏，抽屉里有工具。”他指了指丛秋坐着的桌子。
丛秋从□□拉开抽屉，瞧见里面放着长钉，图钉，订书机，美工刀，折叠刀，创可贴，纱布，碘酒，双氧水，可谓是各式各样，眼花缭乱，准备充分。
他这次仔细地看了眼两人，认出了这两人是谁。
许念和陶娥是学校的边缘人物，典型得无法再典型的被欺凌的对象。
座位永远在垃圾桶旁边，值日表上的名字永远都写着他们的名字，体育课时永远都有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球砸在脑袋上。
而“小心许念/陶娥喜欢你”，永远都是他们讲不厌的笑话，而永远都会有人露出一副夸张的呕吐表情。
永远都会有人从某个班级跑过来，提高嗓门得意洋洋地问“许念/陶娥是哪个”，而被嬉笑着的同伴指明时，他们会发出震天的哄笑声，震得许念只想把脑袋埋进手臂里，盯着脚尖屈辱地流泪。
而许念时常觉得，他们中的一大部分人未必意识得到自己的坏，也未必意识得到自己是在没来由地伤害一个称得上陌生人的人，他们只是觉得自己在“合群”。
而那部分“合群”的人中，还有被欺凌过的人，害怕被欺凌的人。他们上赶着去“合群”，漠视两个活生生的人的痛苦，只是为了自己不成为下一个许念和陶娥。
“所以说人类就是很恶心。”许念划着胳膊说，鲜血不断从他的手臂留下，“好想死啊。”
陶娥点点头，图钉深深扎在裙摆下的大腿里。
丛秋慢吞吞地给自己包扎好伤口，语气平静，“那就去死啊。”
陶娥和许念都转头看他，表情错愕，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出攻击性这么强的话。
丛秋扬起微笑，表情脆弱，“因为我的想法和你们一模一样，所以”
陶娥和许念这才转过头，许念长吁短叹，说自己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他害怕自己死掉以后妈妈会伤心，还说很害怕死亡前的痛苦与恐惧。
而陶娥则露出小小的笑容，“因为还有很重要的人，所以就算很痛苦，也想多忍一会。”
丛秋不发一言，他湿而冰冷的眼球在眼眶中缓慢滑动，从陶娥滑到许念，再从许念滑到陶娥，嘴角的笑容越发深刻。
如何杀死一只狗？
首先，诱哄它信任你。
许念在断断续续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便再次昏迷，医护人员一拥而上，剩下的人都看向丛秋，丛秋只是无所谓地撇撇嘴。
“我完全不认识他。”他从容地拍拍残留在袖口的细沙，那是今天从海边带回来的。
“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哎，警官。”他笑着说。
那笑容夸张又冰冷，像是在他那张邪恶的脸上点燃了一簇冰冷的火焰，“话说回来，我可以走了吗？”
他自顾自地站起身，“得回家睡觉了。”
老警员看了眼手机，“你今晚怕是回不了家了，你家那边我们还有点事。”
于是丛秋慢悠悠地去了宁芙订的酒店。
一进门，宁芙就上下摸索了一番丛秋，确认他完好无损。
“我没事。”丛秋展开双臂，笑着让宁芙窸窸窣窣地到处检查，“那件事做了吗？”
宁芙站直身子，沉重地点点头，脸上还有些未能散去的恐惧，“下次别让我做这种事了，好吗？”
丛秋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只是温柔地抚摸宁芙发顶，微眯起眼睛，“好孩子。”他叹息，“我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