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第三十七章
作为一个从科学世界穿越到玄幻世界后，世界观被迫重塑的人，叶晚能接受天阙大陆上几乎所有的各种奇奇怪怪的设定，却唯独不相信一点——人可以死而复活。
因为前世的经历早已向她证明，人死后，是回不来的。爷爷离开后，她曾在无数个默默哭泣的夜里呼唤他，却一次也没有得到回应，直到她长大成人，学会接受现实，也学会了放弃。
“我之前，手上只有秋言那本残书。那本书不光缺页，里面还有很多内容语焉不详，且每到重要的情节又总是一笔带过，所以，它真的很像是一本胡编乱造的糟糕话本。”叶晚背靠墙面，说到这勾起一侧嘴角，似笑似嘲。
窗台上摆了一小盆茉莉花，枝头上挂着一粒粒小花苞，花尚未绽，香味却先一步散了出来。
叶晚的目光从这些小花苞，转移到跟着她走到这暗处的花言卿身上，她没有躲避他的目光，认真地告诉他：“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那本书上记载的神降是真的。”
“那你在叶家的时候，为什么要花那么大力气去查那本书背后的事情？”花言卿叹了口气，“叶晚，我那时只以为你是不相信我才会那般行事，可……”
接下来的话花言卿没有说出口，但从他拧成麻花的眉毛也能看出他内心的纠结。
叶晚对着他歉然一笑，然后仰起头，看向高高的屋顶，目光似是要穿透屋顶抵达遥远的天上，“可能是因为，其实我心里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吧，希望神降真的有用，希望神降真的能复活我哥。”
“是不是觉得我很矛盾？”叶晚垂下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我可能已经精神分裂，有了双重人格，其中一个上蹿下跳地求什么神降，还很天真地相信神降真的能成功，温阁真的能复活；而另一个则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边，清清楚楚地知道神降是假的，我这么折腾不过是想有个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死。”
花言卿听完，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反驳道：“神降是真的。”
叶晚没反驳，而是歪过头问了他一个问题：“花言卿，你知道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让花言卿一怔，“不是神吗？”
“不是，”叶晚笑着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以为你是我幻想出来的东西，或者，是妖怪魔兽之类害人的东西。”
她拿着秋言那本书在楚州翻腾着找魂焱的时候，是真没想到她能找到，毕竟，装着神魂的火焱，一听就不像真实存在的东西。叶晚晋级之后迷迷糊糊地和花言卿签订了契约，醒过来后第一反应就是这到底是一场梦，还是她被哪路妖魔鬼怪钻了空子。
花言卿脸一黑，“我不是东西，不对，我是，额，我是人！”
叶晚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别生气，我现在已经知道，你既不是我幻想出来，也不是害人的魔兽妖怪了。”
“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花言卿心很累，他本以为自己和叶晚有契约在，又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两人已经很了解对方了，没想到叶晚把真实想法藏得这么深，人家压根都没把他当人看！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契约只能让他在叶晚情绪波动十分剧烈的时候感受到她当时那些很强烈的想法，其他时候就没什么用了。而叶晚，实在是个藏得很深的高手！
高手在那笑得人畜无害，“哦，因为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所以你肯定不是我幻想出来的。”
这一记直球让花言卿的脸瞬间由黑转红，“哪有用漂亮形容男人的。”
叶晚没管他这种直男发言，接着道：“而且你在我身边快四年了吧，这四年当中，你有无数的机会弄死我，却都没有动手，所以后面那个选项也差不多可以排除了。”
花言卿的脸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能把那个差不多去了吗？”
“可以，”叶晚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现在相信神降是真的了吗？”花言卿注视着叶晚的双眼，认真地道，“叶晚，神降真的可以复活你哥。”
叶晚避开他的视线，沉默片刻后说：“我不知道。”
“你其实也是想相信的，也已经开始了相信了，叶晚。”花言卿庄重平和的声音缓缓传入叶晚耳中，然后一点一点流进她心里。
茉莉花的香味突然浓郁了起来，叶晚顺着香味看去，发现有一个茉莉花的花苞不知何时打开了。
她盯着那朵刚刚开始绽放的茉莉花，轻声道：“我其实是个很懦弱的人，我知道活着很难，所以总是想要放弃。”
“我上一次，”叶晚的声音颤抖起来，“上一次真的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选择留下来的，可是……”
可是那个给她勇气的人，却离开了。
花言卿眼中满是心疼，他微微俯身，双手拢住叶晚的双肩，“我知道，叶晚，我知道的。”
“不，你不知道。”叶晚转过头，一滴泪从她的左眼坠落。她抬起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划出一小段距离，“我的勇气就这么点，之前就都被我用完了，所以现在没有了。”
花言卿看着叶晚细弱的手重新垂落，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重重地落了下去。
叶晚抹了一把眼睛，苦笑着道：“其实就连那么点勇气，都是温阁借给我的。”
“我把我的勇气借给你！”花言卿有些急切地说道，就连放在叶晚肩膀上的手都紧了几分。
但叶晚没有去管稍稍有些痛的肩膀，而是怔怔地看着花言卿，“什么？”
花言卿深吸一口气，“叶晚，我可以把我的勇气借给你，你能不能坚持下去，找齐剩下的五种至宝。”
“为什么？”叶晚下意识问道，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推开眼前的花言卿，“你不用再劝了，我心意已决，什么时候报完我哥的仇，什么时候再继续找剩下几样至宝。”
推开花言卿后，叶晚大步向前走去，身后的花言卿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看出她脚步的凌乱，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
“如果你觉得我这么做耽误了你的时间，那你随时可以解除我们之间契约，此事是我有错在先，解除契约的后果就由我一人承担。”
“用命承担吗？”花言卿的话把叶晚钉在了原地。
花言卿径直走到叶晚面前，看着这个双拳紧握，一脸拒绝的姑娘，心里又气又疼，但小姑娘肯定不能凶，他压了压心里的气，温声道：“叶晚，为你哥复仇和收集神降所需的至宝并不冲突，我们可以同时做这两件事。”
“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们从天府带出来的资料也只是冰山一角，那个什么天榷公会涉及到很多人很多事，想要给你哥报仇，光靠那份资料上的信息远远不够。”
“所以，此事和寻找至宝一样，都是一场长期的战斗。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两件事不能同时进行呢？这样，说不定等你哥复活成功的时候，仇也刚好报完了。”
叶晚鼓着脸道：“两个一起做，最后哪个都做不好，专心致志你懂不懂？”
他说了这么一长串，这妮子还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花言卿都被气笑了，他抱着肩，似笑非笑地问叶晚：“那这两件事，你希望哪个能成，是成功复活你哥？还是成功给你哥报仇？”
叶晚咬着唇，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最想的其实是死。你是不是还想着，死了之后，说不定还能再见到你哥。”花言卿转身向里走，然后自顾自坐在了椅子上。
他垂着头，没有看叶晚，因为他怕看着她，自己就说不出接下来要说的话了，“但很可惜，即便你真的死了，你也看不到温阁。”
“为什么？”叶晚往前走了几步，柳眉蹙起。
花言卿却只轻飘飘地吐出一句：“原因在下界说不出来。”
这下轮到叶晚脸黑了，这个理由，花言卿之前在宗明空身上就用过一次了！
可花言卿头都没抬，自是看不到她的黑脸，“叶晚，你哥对你那么好，现在这个可以复活他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真的要放弃吗？你这么做，不觉得愧对你哥吗？”
叶晚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嘴唇也颤个不停。
“你要是真的想死的话，很容易，我可以帮你。”花言卿的头又往下埋了几分，彻底藏起了他深深皱起的眉头，“想要让一个人‘意外死去’或‘被害而亡’，对我来说并不是件难事。”
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可是，你真的甘心吗？叶晚，你不是想看你哥哥结婚生子，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吗？如今明明有这样的机会，可是因为你自己的懦弱，就轻易选择了放弃，你……”
“你骗人！”叶晚终于出声打断了他，她几步走到花言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恶狠狠地道，“你凭什么保证神降是真的？凭什么保证神降最后一定会成功？又凭什么保证我哥最后能安然无恙地复活？”
花言卿暗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叶晚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半分忐忑，而是满满的坚定，“凭我是来自上界的神！我亲眼目睹过神降成功复活过人。我和你签下契约后，就是这场神降的主宰，我能感知到那些至宝的大概位置，而以后这个位置会越来越准确。”
“对，你是这场神降的主宰，但你也别忘了，神降同样需要被复活之人的血脉亲人献祭才能成功。”叶晚微微抬起下巴，一字一顿地道，“如果我在收集那些至宝的过程中死了，这场神降也就彻底失败了！”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花言卿眼中怒色翻滚，而叶晚也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
花言卿缓缓站起身，低头凑近叶晚，两张脸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叶晚不禁皱眉想要后退，却被花言卿拦住了。
他扶着叶晚的肩膀，不闪不避地直视她的双眼，“叶晚，有我在，你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