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见
1997年夏，x城红岸高尔夫球场。
姜末在球道上第一次见到杨子尘，是个太阳白的刺眼的晌午。
这天，似乎注定要发生点什么，一早起床，她的左眼就使劲跳了几下。
对于眼跳这件事，姜末的一贯看法是：虽无法解释，但充满敬畏。
因为它从不白跳，一两天之内，总会发生点“上头”的事儿。
果然，正吃着午饭呢，出发室的电话就响了。
那头是5号洞商店，服务员说有一头猪刚从门前经过，这会儿溜达着去6号洞了。
她声音纤细，语速不急不缓，仿佛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姜末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拿对讲机喊巡场大哥，文婧从外间跑进来，说：“姜姐，对讲机在桌上呢，估计刚急着出去忘拿了。”
文婧是发卡员，人如其名，长得文文静静的。
她说：“要不我去看看？”
姜末说：“还是我去吧，你听着点动静，确认了我随时喊你。”
文婧点头，把桌上的车钥匙递给她。
姜末穿过长长的出发室走廊，转角走楼梯到地下车库，就近上了一台电瓶车，很快驶出了会馆大楼。
楼外没多远是练习果岭，绕过去就到一号发球台，自此俯瞰整个球道，只见绿草蓝天相映，碧波陡崖浑然。
姜末无心欣赏美景，把油门踩到根儿，几个转弯后，就到了位于崖头的5号洞商店。
很快，她听到了来自6号发球台的嘈杂人声，接着，便看见了那家伙。
它通体鬃黑，体格硕大，嘴里流着长长的涎儿，在发球台前方，冲客人嗷嗷叫着。
客人已经挥起了球杆，姜末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只听一声清脆的击打，白球应声落在它跟前，它先是向后一窜，停了半秒，又一个冲刺，对着发球台就冲了过去。
球童尖叫着，跟客人四散躲避。
姜末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油门踩到底，迎着猪就开了过去。
那家伙也不傻，一个转向，朝旁边球道横穿而去。
姜末赶紧拿对讲机喊文婧，说猪往7号洞去了，让她马上给草坪部打电话让工人来。
说话间，那猪跑到了果岭前的树林边，一闪，没了踪迹。
姜末见外面不远处停了几辆单包球车，意识到树林里有客人，过去朝里面喊了声：“有人吗？”
声音还没落地，就听里面一阵抖了声的尖叫，一名球童惊慌失措跑出来，身后，跟着两名三十来岁的客人。
姜末见一人高大壮实脖子上围了条白毛巾，另一人则长相斯文戴了副眼镜。
毛巾男见到姜末，一屁股蹲下，急赤白脸一指里面，“我艹，你们球场这都什么玩意儿，正找着球呢，还能冲出一头猪来，这把我给吓得……这要是有个好歹，你们打算怎么赔我？“
姜末上前道歉：“真是对不起，吓到你们了。”
“这猪哪来的呀，不会是天降神猪吧？！”毛巾男话里透着讥讽。
姜末只能好言解释：“这是个突发情况，具体缘由还不清楚，不过工人会马上过来处理。”
她招惊魂未定的球童过来，“你们这组几人？”
球童说：“三人。”
毛巾男这才想起来，起身跟眼镜男说：“尘哥还在里面找球呢……“
眼镜男一直侧面打量着姜末，他语气淡定：“没事儿呀，我就没见他有怕的东西。”
他虽这么说，脚下还是往林子边挪了几步，坏笑着朝里面喊：“子尘，别找了，小心猪再拱了你。”
树林寂静，无人回答。
姜末看了看两人，信步进了树林。
近处有两名球童藏于树后，见是她，一人悄悄指了下里面，另一人则冲她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姜末一时未能领会，走到深处才看明白，原来那家伙还有个同伴！
她随即扫视四周，林子背靠半山，里面树木很高，且枝叶茂密，俩猪已退到尽头，身后就是陡坡，陡坡上怪石林立，再后面，就是陡峭悬崖。
姜末躲在离它们六七米远的一颗树旁，见俩家伙抵头而立，像是有所交流，一个忽然转过头来，与她的视线对个正着，不觉心里一紧。
其实在这之前，她还真没把那头猪当回事，小时候在乡下，姥姥家养得最多的就是猪了，她想，自己躲一头猪的灵活性还是有的。
但现在一头变成了两头，若一齐冲过来，这就有点难办了……
姜末略皱眉，一只脚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另一只脚刚抬起，还没站稳当呢，就听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再退就踩到我脚了……”
姜末一惊，抬起的脚晃了几下失去平衡，啊地一声跌坐下去。
地上松土厚软，倒也没跌疼。
她的第一反应是看那两头猪。
那俩家伙被她一叫，有点受惊，东一头西一头开始转圈，并试图往陡坡上爬，奈何腿细肉肥上不去，很快又跌落下来。
她转向男人。
他头戴白帽，虽帽檐遮住了眼部轮廓，却能见鼻梁挺立，侧脸轮廓英俊。
他就势在旁边蹲下，兀自盯着前面，说：“你是领导？就一人来的，打算怎么处理那俩家伙？”
姜末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看他。
身后传来说话声，她扭过头去，是眼镜男他们又进来了。
眼镜男对他说：“别找了，直接出去抛球另打吧，咱就别在这瞎耽误功夫了。”
毛巾男也凑过来说：“是啊尘哥，就你那球，真不一定能找的着，我看是掉旁边水池里了，你偏说进了树林。”
“怎么找不着，球不在那吗？！”杨子尘一指前方，语气成竹在胸：“就那位置，开出去一点问题没有，说不定还能一杆上果岭呢。”
姜末顺着方向看，在猪旁边不远的草窝里，还真有一个球。
不过那地方，虽四周相对开阔，但想要躲过茂密交错的树枝一杆上果岭，还真是有难度。
眼镜男显然也觉得不可能，呵呵笑着，“这，有点吹大了哈……”
杨子尘说：“你还别不信，这会儿正有感觉呢，等会儿弄走那俩货，看我怎么打得你俩心服口服。”
毛巾男一抻脖子：“那咱赌点什么？”
杨子尘说：“赌就赌。”
毛巾男：“一杆100？”
眼镜男在一旁接茬道：“别呀，一杆200吧。”
杨子尘：“行，你俩说了算！”
他转脸冲球童笑，目光扫过姜末……
姜末只觉得这人牙好白，对上他清凉的目光，发现他看到自己的瞬间，笑容竟慢慢变淡，随后便僵在了唇边。
登时把姜末看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