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暴露
柳烨站在校门旁，摘下书包，抱在胸前。他右手颤抖着，把书包拉链微微拉开，把右手伸了进去，摸到了刀把。
此刻，他的双腿开始止不住抖动，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激动，是要退缩，还是在期待。
校门口经过的同班同学黄文，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栅栏旁的柳烨。
“柳烨！”黄文露出轻蔑的表情，双手插在裤兜里，摇晃着身体，向吴阳走来。
黄文边走边打量着柳烨，来到柳烨身前，用手推了一下吴阳的肩膀：“怎么？没听见我叫你呀？”
黄文撇着嘴，见柳烨还是傻呆呆地一动不动，便继续说道：“你啥意思？傻了？怎么不搭理人？”
黄文眯缝起眼睛，露出坏笑：“呵呵，忘了，不应该叫你柳烨，得叫你狗哥，哈哈。”
黄文接着半举双手，手指下垂，吐着舌头，发出哈赤哈赤的声音，又学了几声狗叫。
“是这样吧？我林度哥说的没错，你就是条狗。”黄文言语中透露着得意。
柳烨低着头，咬紧牙关，把全身力气用在了右手上，那只藏在书包里，攥着刀把的右手。
见柳烨低头不语，黄文也觉得自己的嘲讽没有乐趣，便转身要走。
可刚要走，他注意到了柳烨脚上那双，刚被踩过的耐克球鞋，他心里又起了劲。
“哈哈，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又穿上你的狗鞋了？”黄文一边说，又开始模仿起来。
“呦，你这狗鞋怎么还脏了，是不是刚才在狗窝里，被别的狗踩了。”
柳烨的手腕慢慢地，颤抖着抽离书包，头也僵硬地抬了起来。
眼看刀柄要露出来的瞬间，黄文的脸瞬间阴沉，没了笑容。
并不是因为他注意到了柳烨的右手，而是两人目光接触的瞬间，让黄文的后背不由地有一丝凉意。
黄文的眼神里，没有了过去让人熟悉的温和，而是变得锐利，透露出难以言表的凶狠。
那张让人熟悉的，总是露出讨好表情的脸，变得阴暗而又冷酷。
柳烨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你看你，我就开个玩笑，晚自习马上开始了，一会快回教室哈。”说完，扭头快步离开了。
天色已晚，昏黄的路灯没有给马路带来足够的光亮。柳烨把马上要抽出来的右手，又藏进了书包里。
他看了看脚上的球鞋，接着仰起头来，看着雪花从夜空的黑暗，闯入路灯下的柔光。
狗鞋，他心想，也许这双鞋真的应该被叫做狗鞋吧。黄柳烨苦笑着，嘲讽着自己。
他上一次穿这双鞋，是在九个月前，那天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虽然美好是那么的短暂。
四月份，凌烟一中召开了隆重的表彰大会。表彰民营企业家谢永强，为学校做出的贡献。
全校师生在操场上站得整整齐齐，主席台上坐着谢永强和一众校领导，一片欢庆祥和的景象。
谢永强个子不高，头顶秃了一半，但穿着打扮却很讲究。他长着一张国字脸，肉肉的脸庞显得平易近人。
他胸戴大红花，站在主席台上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他特意强调，今后五年将持续为凌烟一中捐献一百万元，用于教学设施的更新，和资助奖励优秀学生。
春暖花还没开，校长的脸上先乐开了花。他特意耗资一千块钱，托人去长春定制了奖杯和纪念牌匾，当然也顺便开了好多发票。
校长和谢远强深情握手，在经久不停的掌声中颁发各种纪念品给谢远强。
谢远强资助凌烟一中，可以让自己连职高分数线都不够的儿子顺利入学。
不过这不是重点，因为办这种事，只需要给校长塞一沓钱就够了，哪里用得上一百万之多。谢远强更看重的是慈善事业的名头。
在嘈杂的扩音器掩盖下，站在操场上的学生窃窃私语。“你看见没，三班那个谢林度，主席台上那个就是他爸。”其他班级的同学，都垫着脚，歪着头，眺望着那一脸不屑的谢林度。
自己的父亲风头正盛，谢林度没有感到骄傲，并不是因为他有谦逊的性格，而是他憋了一肚子气。
柳烨没有站在操场的队伍中，他正在主席台的台阶下面候场，等待着奖学金的颁发环节。
他今天特意穿上了谢远强早就给他买好的球鞋，当年耐克篮球鞋，在校园中是最拉风的存在。
穿上这双鞋，有好几个同学都盯着自己的鞋瞅，让柳烨感到不好意思。
生活中持续的艰苦，让柳烨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任何美好的事物。
但今天，柳烨把鞋穿上了，他是特意穿给李志伟叔叔看的，他想证明自己感恩谢永强叔叔对自己的好，表示自己会继续努力学习，将来一定会知恩图报。
终于，颁奖音乐响起，柳烨随队伍一起，来到主席台前。
颁奖嘉宾对柳烨来说自然是非常熟悉，但在这个氛围中，柳烨还是庄重地直起了脊背。
“二等奖学金获得者，柳烨同学。”谢永强走到柳烨面前，颁给他奖状和奖学金，还区别于别人，摸了摸吴阳的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柳烨几乎热泪盈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
站在下面的谢林度，歪着嘴，摸了摸鼻子，往地上吐了口痰。
“同学，上课铃都打了，还不进来？”门卫的呼喊，打断了柳烨飘飞的思绪。
柳烨在校门口没等来经常迟到的谢林度，他像行尸走肉一般，缓步来到教室，回到自己后排靠墙的座位。
同学们都已经返校，只有两个座位空着，左手边是谢永度的。
柳烨的目光在两个空座位间来回移动，最后停在右前方那个空位上，心想，她怎么也没来？
柳烨再次把手伸进书包里，他明白，让他做出最终决定的，并不是自己肉体的伤痛……
为了掩盖少了一截的小指，柳烨特意把纱布缠得又厚又长，让别人看到像是普通的割伤。
这招确实奏效，可表面掩盖得再怎么好，也掩盖不了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柳烨的座位在最后一排，他又用英语报纸把剔骨刀卷了两层，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把那卷报纸别在了腰间。
如果说在门口还有过很多犹豫，那么在教室里，看到右前方空荡荡的座位，便让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他把椅子收进课桌里，整个人倚在墙上。脑海中在设想着，一会谢林度来到教室，他用什么样的姿势冲过去，从什么部位把刀插进谢林度的身体里。
至于这一切完成之后，自己会面临怎样的结局，并不在他目前的考虑范围内，那个问题似乎已经不重要，因为只要杀掉谢林度，重要的问题都已经得到了解答。
第一节晚课已经过半，不仅没有等来谢林度，连班主任徐文文也没有等来。
这出乎全班同学的预料，这学期，原来班主任请了产假之后……
这新来的年轻代课老师金文文成为了班主任。徐文文老师认真负责，还从未迟到过。
教室门开了，徐文文没有走进教室，手握着门把手，面色凝重地向后排张望。
前排的同学注意到，徐文文的身后，站着两名警察。
“柳烨，你出来一下。”徐文文的语调显得有些异常。同学都齐刷刷地扭过头看着柳烨。
柳烨一愣，站在那里反应了一下。见吴阳没动弹，刘老师又急忙挥手催促他抓紧时间。
当柳烨走到教室门前，看见老师身后的警察，便难以抑制自己脸上惊恐的表情。
怎么可能？自己还什么都没干，警察就发现了？
“你别紧张，警察是来问你几个问题。”办公室里，徐老师见柳烨表情奇怪，以为是他见到警察太紧张了，话说完便关门离开了。
“坐下说。”两名警察坐在一侧，指了指摆在对面的椅子。
“不用，我站着就行。”柳烨支支吾吾。刚才他把刀别在腰间，就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眼前的一切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那把刀，再加上卷在外面的报纸，接近四十公分，站着还好，这要是坐下，非露馅不可。
年轻女警察摆弄着手里的笔记本，一旁的中年男警察坐在那里沉默不语，上下一遍一遍地打量着柳烨。
随后中年警官就开口道：“不用紧张，我们就是问你点情况，我叫李明月，叫我许警官就行，旁边的这位姐姐是白璐警官。”
柳烨结结巴巴地说：“你们找我是要问什么？”
柳烨总觉得，从这个李明月看到他开始，他锐利的眼睛就开始扫描自己的动作、语气和神情，难道他早就看出来自己那难以掩盖的不自然？
“我想问，你为什么不坐下？”李明月微笑着说。
话音刚落，柳烨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卡住了：“我，我身体不舒服，不是，我坐着不舒服。”
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动身体，想要侧身面对质问他的警察，哪怕这样只能躲避对方的目光也好。
李明月停止了上下打量，眼睛盯着柳烨的腰部：“你把外套脱了吧，你可别说你冷啊，这室温都二十五度。”警察指了指办公室桌面上的温度计。
柳烨尽量用最小幅度的动作，把棉服脱了下来。
“我们最近工作也忙，外面还有个越狱犯没抓到呢，我就不和你在这兜圈子了。
把你腰里的东西拿出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