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赵梅兰肝藏衰竭
赵梅兰送急救的当晚,经过医生的全力救治,刚被送回普通病房,赵天便找到主治医生。
“医生,现在病人是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我打算转院回赵天。”
医生看着赵天焦急的神情,语重心长地说:“我理解你的想法,天元的医院肯定是比咱们这要好。
但现在病人只是刚刚脱离危险期,意识还不清晰,转院路上如果再出现急性症状,风险不可控。你是患者的什么人?”
“我是他儿子,有什么情况你就直接和我讲就好。”当医生提出这个问题,就意味着有些情况需要家属知情。
“是这样,最近刚好有省内知名的肝病专家来我们这教学指导,我给他看了你母亲的各项化验结果。
其实,你们现在回到天元,治疗手段也是内科的保守治疗方式。
患者慢慢清醒之后,只能靠药物来维持,目前来看肝脏是不可逆转了。
最后难以避免地会走向肝衰竭。就算你去北京协和医院,内科方面也就是这样的治疗方式。”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听到医生的解释,赵天感到万分无助。
“有,对于肝硬化晚期,根治的办法就是进行肝移植,而且越早移植,患者的存活率越高。
我可以帮患者登记到国家人体器官捐献系统里,排队……”
没等医生把话说完,赵天直接说道:“不用排队等捐献了,直接用我的肝,我们两个都是o型血。”
“你考虑过了?”
“不用考虑,就用我的。我看过很多报道,排队时间太漫长了。”
“好,一般来说同血型的亲体间肝移植,成功率很高。”
“只是……”赵天听到医生的话,又变得愁眉不展:“我并不是我妈的亲生儿子,还有希望吗?”
“这种情况的话,只能算作是普通捐献者,需要进一步看配型结果。
我可以把你们的血样送到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去,让他们给你们做配型分析。”
“现在就抽血吧。”
自从抽完了血,赵天便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配型结果上。
可即使这样,这两天他还是惭愧不已。自己明明是当警察的,怎么就没早点发现母亲的异样。
但他也知道,此时必须要坚强,如果他倒下,那赵梅兰便了无依靠。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赵梅兰便醒了过来,还显得精神不错,赵天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妈,大夫说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没什么大病。”
赵梅兰微笑着说:“你不用在这安慰我,其实我老早去做检查就发现肝有问题,不过当时没当回事,没想到一下子就到了这一步。”
赵天反应很快:“确实是肝有些问题,这我不骗你。但是问题不大,平时注意调养,定期复查就好。”
“今年我就是特别想回老家过年,现在我才明白,原来预感这东西确实挺准的。
这两天我能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里,但是始终感觉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总是做梦。
做了很多的梦,感觉像放电影一样,把自己一辈子都回顾了一遍。
梦见了你姥姥姥爷,还梦见了很多认识的人……当然,梦见最多的还是你长大的过程。”
赵梅兰接过赵天递来的水,抿了一口说着:“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有一天提前放了学,在门外听到我和你姨的聊天,才知道自己不是我亲生的。
然后你就开始各种闹,喊着要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赵天感到特别不好意思,挠头说道:“那时候太小,不懂事,现在想想,真想回去揍自己一顿。”
“你不用自责,这也是人之常情。当时说实话,我挺伤心的,觉得自己一个人把你养那么大了,你却要去找抛弃你的人。
但我现在不这么想,因为我这么多年也在思念自己那个都没来及抱一抱的儿子。”
“你是说,你有过一个孩子?”赵天从没听赵梅兰提起过这件事,感到非常吃惊。
“有些事之前一直没有和你讲,其实是我私心太重,也可以说,我没有勇气去面对过去发生的事。
过去我总是以为,不去想,不去说,就可以逃避开曾经的一切。
我虽然读书不多,但这几年也经常用手机看一看别人写的文章,还有讲课的视频,就觉得人活一辈子,最难得的品质就是勇气。”
赵天坐在床边,探着身子说:“你已经足够有勇气了,当年多少人下岗之后,消沉了一辈子。
你自己一个人,开面馆,辛辛苦苦地把我养大。在我看来,你比任何人都有勇气。”
“我当年确实凭着一股子倔劲克服了很多困难。”赵梅兰深情的目光望着窗外。
她的眼里都是自己二十几岁时的身影:“但是,这只是勇气的一种,我看过一段话——说真正的勇气是敢于面对自己的过往,敢于正视自己的内心。这一点我没做到。
我自己身体怎么样,你不要老是骗我,趁我还能说话,我想把瞒着你的事讲给你听。”
“妈,讲可以,但是不要上火动怒,你现在需要静养。但如果说出来,你心里会舒服,我会认真听你讲。”
赵梅兰缓慢地眨眨眼,点了点头。“当年我和李伟国有过一个孩子。那是九二年八月份,还没到预产期,我感觉不太对劲,被邻居送去了医院。
生孩子的时候邓伟业被厂里派出去考察了,你姥爷在林场里护林巡逻,深山老林的也根本联系不上。
身边也没个亲人,我当时难产,险些没了命。好容易把孩子生下来了,护士说婴儿也比较虚弱,要放到婴儿室护理观察一段时间。可孩子第二天晚上就丢了。”
“啊?那当时没有报警吗?”
“第二天邓伟业就赶回来了,当时我快急疯了,第一时间想到报警。但邓伟业死活都不让,说报警也没有用,他能找到孩子。
我当时信了邓伟业的话,结果每天心急如焚地等,就是等不来孩子的消息。
我每天和邓伟业大吵大闹,让他赶紧把孩子弄回来。他编各种理由来骗我,告诉我孩子没有事。
结果等到九月份,邓伟业找到我,说孩子没找到,还要和我离婚。
那时候的人,观念保守,都认为家丑不可外扬,我当时就应该报警,让警察去抓邓伟业,这事怪我。”
“不怪你,发生的这些事,都不是你的问题。”赵天心里恨透了这个邓伟业。
“我后来报了警,说我孩子丢了,警察还怪我怎么不早点报警。
那时候不像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监控,警察尽力帮我找了,也查了李伟国,邓伟业当着警察的面胡搅蛮缠,查来查去都没有线索。
哎,我当时最后悔的就是孩子刚丢的时候,相信了邓伟业,我哪能想到一个当爹的,能拿自己儿子开玩笑呢。”
赵梅兰红着眼睛,但控制着没有流泪。“九二年的夏天,对我来说,度日如年。不对,应该说度秒如年。
制药厂要改制,说是买断工龄,得到一笔钱,就直接下了岗。刚出生的儿子也丢了,自己也离了婚。
我感觉自己精神已经崩溃了,把买断工龄的钱藏在了柜子里,给你姥爷留了个纸条,自己设想过很多种死法。”
从赵天懂事开始,赵梅兰一直是坚强,隐忍,不怕吃苦的形象。
他从未设想过,这样的赵梅兰也曾经有过如此绝望的时刻。但这种绝望,是赵梅兰不够坚强吗?
时代的波澜,命运的捉弄,家庭的破碎,上天为什么要在同一时刻里,将这些痛苦同时降临在一个人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