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夏天，音乐和你
许是语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松榆岛的音乐节。
松榆岛离南城将近六七公里，安朵和许是语坐了将近两个半小时的地铁终于赶到了现场。
露天的电音节举办在松榆岛上一个自然公园里，一大片草地上已经有乌压压的人群，远处是被高耸的钢筋搭建起的舞台，台上挂着众多大小不一的电子屏以及巨大的音响设备。
许是语她们到达的时候正值黄昏，晴空万里。
安朵领着她穿越过草地上一群时髦新潮的人时，她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大一时候看篮球赛一样的窘迫。
夕阳余晖拉长了她们的影子，在人群中穿梭。
找到了离舞台不近又不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所有都太新奇了，许是语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有人躺在草坪上晒太阳，有人摆弄着姿势合影，有人嬉闹，有人举着灯牌和印满logo的旗帜欢笑。
她又抬眸望着面前的华丽的舞台，耳边洋溢着躁动的音乐，沉浸在一度活跃的气氛里。
“怎么样，不错吧？来咱们拍两张。”
安朵一把搂住许是语的胳膊，叫来一个陌生的女孩，就这样还在许是语充满新奇的状态里，留下了一张合影。
-
夜幕将至。
舞台上的灯光逐一亮起，照亮了许是语略带粉饰的面颊。
绚烂的电子屏前古灵精怪的乐队伴着震耳的音乐在身边一群欢呼中苏醒。
音乐，夏天，鲜活的生命，跳动的灵魂，迷失的爱意，年轻的理想，都在这里如期而至。
许是语被一阵强烈的力量深深吸引，尽管她不像很多人能跟唱任何一首歌，也不懂那些乐队稀奇古怪的名字。
【夏夜里的晚风，吹拂着你在我怀中】
或许看着屏幕上的光怪陆离太久，许是语眼睛有些酸涩，随即低下头无意俯视自己脚下的草地以此来缓解一下视觉疲劳，偶然间瞥到旁边不再是个熟悉女孩而是身边这个人穿着与某人相似的鞋。
她好奇的目光顺着身旁人由下而上，被聚光灯勾勒下的精致轮廓，在光芒背后清隽的眉骨下是一双澄澈又明媚的眼睛。
那个熟悉的面孔。
是他，江霖。
在被四周氛围包裹的眩晕感时，许是语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她此时此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是语猛地转过头才发现安朵和白俊宁不知什么时候早就站在他们身后对着她笑嘻嘻。
而身边的人，真的是江霖。
她动作太过明显，少年察觉到后轻轻侧过了脸，没有人避开对方温柔的眼神。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情此景也不该对少年追究什么，就好像在那天雨夜，已经吐露出三年来她对他所有能说出口的话。
猝然许是语把目光再次投向前方。
少年看她的笨拙的回避，偷笑起来，然后又微微俯下身，悄悄靠近她耳边轻声说道，“第一次见你穿裙子。”
少女的眸光瞬间亮了，耳根发烫，在一片洋溢里的心更涌上一丝悸动。
她故作镇定地朝他问去，“不好看吗？”
“没有，很好看。”
许是语形容不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少年的声音像琴弦一般拨动着她的心门。
“你喜欢听摇滚吗？”
“不喜欢。”
“你喜欢听摇滚吗？”
“我也不喜欢。”
歌声未止，少年又轻声耳语，
“那我们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许是语还没来得及反应，少年牵起她的手腕就拉着她往身后的人群里逆行而去。
身前他带着她逃离身后热烈的人群和世间欢愉的喧嚣，一步一步奔向静谧。
江霖的手像捧着易碎的玻璃小心翼翼的牵着许是语的手腕，一路都没有放开，直到来到一个远离摩肩接踵的地方。
许是语摆脱了他的手，漆黑的夜晚里少年没看到少女脸颊上晕着一抹粉红。
这是公园里的观海台。
江霖快步往台上走去，站在尽头的栏杆处，看海，不说话。海风吹乱了许是语的发丝和裙摆，她慢慢向江霖走去。
“你怎么会去音乐节？”
少女站在被铁链连接的石头栏杆处眺望对面的海，静静问他。
“想见你。”
这种话许是语觉得只够用来哄小孩，她轻笑了一声，侧过脸瞧他，少年俊秀的脸上噙着一丝微笑。
“开玩笑，也算是偶然吧，我是说，没想到能在音乐节上遇见你。”
但凡是认识许是语的人都会觉得她绝不可能出现在音乐节这种闹腾的地方，这个答案勉强让她接受了。
“开学那天，我妈住院了。”江霖神色凝重下来望着面前这片海，“所以……”
所以，对不起。
“所以你想让我原谅你对吗？”
江霖笑笑，女孩还是没有猜中他剩下未完成的话。
“原不原谅都行，你也听安朵说了吧，解铃还须系铃人。之前是我不好，所以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放到心上了。”
许是语面朝大海认真听着江霖的解释没有说话，即便她还是很想问问江霖的妈妈怎么了。
江霖以为他口中的不要放在心上是那么的简单。
她做不到。
可她从来不是一个在江霖面前能敞开心扉的人，而江霖也一样。
墨蓝的天空下映衬着入夜的海寂寞又安宁，微弱起伏的叠浪就像是一个沉睡之人平稳的呼吸。
“这是我第一次见海。”
少年的眉眼间略带些意外。
“我是北方人。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海，从出生第一次对海的印象可能也只是停留在童年的故事书里，一些西方名著里，海的女儿，老人与海，海底两万里，实际就像书里面说的，大海是一个奇妙的超自然存在，它是运动，是爱，是无数的生命……”
许是语还是不喜欢这样突如而来的热情，害怕像他开学第一天没有下文的问候一样。
尽管她知道江霖或许有些事情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和她走来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足够隐秘的地方，才让他更自如一些。
她还是把一些觉得江霖不会懂的故事夹杂其中，想以一种微弱的姿态去撇开与他的距离。
她多么渴望少年此刻能觉得她故作清高，无聊和虚伪。
江霖没有嫌她矫揉造作，反而唇角上扬，认真又饶有趣味的听她讲述。
许是语见状一种不明的欣慰油然而生，继续娓娓而述起来，“这就像南方人好奇下雪一样吧，我对海也如此。”
“我可是见过下雪的，哈哈哈，并不是所有的南方都不会下雪，地理没学好吧？”
这次少年站在原地没有走。
“我可是文科生。”
“哦，那就更没学好了。”
少年的真切把她扭动的心绪打开了。
“怎么样，喜欢海吗？”
少女放下了顾虑，微微点头但又拿捏不准。
“不知道白天的这里是什么样，现在看来觉得很深邃，给我一种未知的恐惧感，但是……现在我也不害怕。”
“为什么现在不怕？”
她睫毛微颤看向了江霖。
少年一怔转动眼眸，低头浅笑，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微笑着就像是在远处张开的双臂已经准备好迎接她的拥抱。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
少年双目微笑，语气平和，
“怎么，这个地方不好吗？这个地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突然隐晦的气氛，让许是语的脸顿然温热。
“没有，我没觉得不好。”
“我给海风写了首诗，等有机会让它送给你吧。”
海风？诗？
江霖总是在最不该直球的时候直球，在最需要的时候打哑谜。他以为在许是语面前说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话，就能够隐藏他的意图一样。
只是，现在的许是语也不想有多余的心思揣测了。
“搞什么鬼啊？”
“没什么，等某一天你就知道了。”
-
由于是个周末，音乐节结束的时候天色已晚，他们四人索性提前订好了附近的民宿准备留宿一夜再回学校。
安朵和许是语，白俊宁和江霖，又在一个陌生地方组建成熟悉的合宿模式。
民宿的房间不大，原木风的设计布置显得干净又温馨。
许是语很喜欢这种调调。
她躺在床上玩手机一眼都没看洗澡出来的安朵，缓缓絮叨，“说吧，是不是你们俩人给我整一出鸿门宴。”
平躺的姿态让许是语的声音变了音调，活像一个老巫婆。
“啊哈哈哈哈，我不知道啊。”
躺着的人蹭的一下坐起来，眼睛犀利的扫射这嘻笑的湿头发。
“别给哥装傻，老实交代！”
“不应该啊，我没想到我们隐藏的这么好还是被你发现了。”
女孩对着镜子边擦湿漉漉的头发边从一边桌上拿起类似精油的东西黏糊糊的往头发上抹。
“这还叫隐藏的好？隐藏的好就不该让我见他！”
许是语假装没好气的拿起自己洗漱包头也不回的进了卫生间。
留下安朵在镜子前大笑。
待许是语洗漱出来，瞧见走廊那边的门开着，往屋里走发现安朵不见踪影。她扯着一块自备的毛巾挂着脖颈处，耷拉着湿发往门口走，果然，旁边房间的门也开着，不老远就听见安朵跟白俊宁打闹的声音。
许是语无奈，转头回了屋。
她正吹头发，安朵一阵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嘴里还喋喋不休，“快快快走走，咱们一起去他们那看电影！”
许是语头发还没完全干就被拉到了另一个屋子。
隔壁的房间比她们的略大，有一个歇脚的小客厅，米色地毯上一排浅灰色像云朵一样的布艺沙发以及不大的茶几上摆着几瓶易拉罐啤酒可乐和一袋瓜子。
她见江霖坐着，正歪头小酌，笑着看那两个人吵吵闹闹。
又窘迫了。
许是语能感觉埋在拖鞋里的脚趾尴尬的来回蜷缩。
江霖发现了她。
眼光闪动，示意她坐过去。
她散着头发，穿着睡衣，强撑着笑容，缓慢移动。
“语哥，快来快来！”随后被安朵立马拉过去坐下，就这样两个女孩被两个男孩包裹到沙发中间。
许是语后背僵直面对着投影，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是错的。
旁边的两人在鼓捣电影，而另一个斜后方的人不知道在干嘛只是听见他手里的易拉罐隐隐作响。
她不知道目前该怎么办，无意识用手摩挲着大腿膝盖的皮肤。
江霖整个身子都沉在沙发里，余光瞥了一眼许是语，突然站起身来朝床的方向走去。
许是语还是没出息的目光循着他的身影，直到少年走过来，向她递过一条薄毯。
“大热天盖什么……”接着白俊宁被安朵打了。
江霖又拿起空调的遥控器调高了两度。
他以为她怕冷。
许是语浅说一声“谢谢”，接了过来，将毯子散开披在了她和安朵的腿上。但江霖不知道的是，许是语只是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感到尴尬和害羞。
少年刚坐下来，周围散过的空气传来一阵和她刚才用的一样的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薄荷青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