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甘心
没几天唐雪儿就知道谢南风女朋友是谁了。
周末天气尚好,肖子墨开车回胡同大院儿,接唐雪儿出去散心,他到底不放心唐雪儿一人待在家里待着。
肖子墨停了车,顺道回家里取了点东西,唐雪儿站在路边等他,靠在树干上玩手机。
和谢南风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谢南风还牵着章秋雨的手,谢南风朝她点点头,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倒是章秋雨,那一刹脸色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唐雪儿感到了灭顶的绝望,铺天盖地的背叛感迎面而来,手里的手机都要握不住。
她睁大了眼睛,从谢南风的脸移到章秋雨的脸上,“这就是你女朋友?”
她声音轻轻,透过冰冷的空气传过来打在章秋雨脸上,章秋雨觉得难堪,别开了眼睛没有看唐雪儿。
谢南风随意搂了章秋雨的肩膀,安抚拍了拍,“是。”
唐雪儿忽而不生气了,迸发出了一丝笑意,“叔叔阿姨不会同意的。”
谢南风淡淡道:“这事儿和你没关系,我们还有事,先走。”
谢南风看出章秋雨的不自在,伸手揉了揉她后脑勺,章秋雨勾他的小拇指,把他的手塞到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谢南风用左手弹了弹她脑门儿,“走了,去接谢振宇。”
谢振宇这一年小升初,十三岁的小男孩儿忽而长高了许多,身体像是抽条的柳树枝,眨眼间变得细长,倒是皮肤依旧白白嫩嫩,和小时候一样。
章秋雨摸了摸他的脑袋,讶异道:“就一阵子没见着你,是怎么瘦了这么多。”
谢振宇傻笑几声,”我在长身体。”
谢南风一手把他拎起来推进屋里,“去换衣服。”
谢振宇忙不停的把身上珊瑚绒睡衣脱了下来,进里屋换了身羽绒服。
他们带谢振宇去看电影,又带着去了趟游乐园,送回大院儿的时候他还不大乐意,亦步亦趋想跟着回谢南风家,谢南风站在风口,点他,“赶紧给我回去。”
谢振宇纵使万般不乐意,却到底害怕他哥,回了大院儿才敢横他一眼,“嘭”地一声关上大门,以示自己不高兴。
谢南风喷出一股烟,“小兔崽子。”
他开车回家,章秋雨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感觉谢南风最近瘦了些,整天忙着科研确实费心费力,谢南风用脸颊蹭了蹭她掌心。
说是散心,唐雪儿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皱着的眉头从没下去过。
舞台上演的话剧吵吵闹闹,她用手撑着脑袋,捂住了一边的耳朵。没过几下又换另外一边,时而伸手拨弄头发,时而伸手揉着眉心。
她显得焦躁不安,肖子墨便道:“要是不想看了,我们出去?”
唐雪儿没拒绝,于是肖子墨站起身,稍微躬了躬身子,低着头穿过一排排座椅,从剧场出来。
他靠在柱子上等唐雪儿从洗手间出来,百无聊赖玩着打火机。唐雪儿憋不住,出了洗手间,站在剧院的大门口深吸一口气,歪过头问他:“你知不知道章秋雨和谢南风的事儿?”
肖子墨把手里打火机盖子甩开又甩上,随手摸了根烟出来点着,“知道。”
“你不生气?”
肖子墨从胸口哼出一声,“生气?没必要吧。”
唐雪儿烦躁的扯了扯扎脖子的围巾,“什么意思?”
“我听说他俩打小就认识,这我还怎么气。”
肖子墨无意多说,这事情都过去了,他都懒得再提起来。
唐雪儿咄咄逼人,红着一双眼眶瞪他,他觉得好笑,“至于么,这世界上男人多的是。”
唐雪儿偃旗息鼓,却总有一口气喘不上来,她扭头就走,像只斗败的小孔雀,“输给章秋雨,我不甘心。”
肖子墨闲散地跟在后面,脚上的皮鞋在地上踢踢踏踏,“你就爱钻牛角尖,不钻牛角尖你也不至于抑郁。”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肖子墨忽而闭嘴,舔了舔后槽牙,心里暗暗啧了一声,真是麻烦。
唐雪儿停住,挑着一双眼睛倪着他,嘴角要笑不笑,“是,我麻烦,你们都觉得我麻烦。”
她走到街边拦车,脸色冷意更甚,“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肖子墨摸了摸后脖颈,龇了下牙,“行了,我的错。送你回去,别跟我一般计较。”
谢南风最近得出差去趟美国,回来后差不多春节左右,走之前章秋雨送了送他。他开车去机场,从后备箱拎出行李,顺带把车钥匙递给章秋雨,站在车前搂了搂她,“等我回来,到时候一起回平凉过年?”
章秋雨给她整了整衣服领子,抬眸看他,眼里有丝笑意,“你回平凉过年干嘛呢?”
“你觉得呢?”
“好了,快进去吧,要值机了。”她踮起脚亲了谢南风一口,推了推他。
谢南风这次要去一个多月,章秋雨偶尔会和他打电话,由于时差原因,俩人能聊上的时候不多。人一忙起来,便什么都顾不上,晕头转向工作的时候,北京已经下过两场大雪,谢振宇在楼底下等她,说要去王府井新开的一家茶餐厅吃烤乳鸽。
章秋雨对谢振宇自然比谢南风好说话,基本上不做出太过分的事情来,多数时候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她养孩子养出了经验,实在操不了太多心,真要是事无巨细盘算起来,整天就够琢磨这一件事了。
谢振宇不比小时候胖,肉肉的脸颊下去了一些,露出了点尖下巴,他眉眼本身好看,人又长得白净,打眼一眼就是城市人家里的白嫩小孩儿,不像她小时候,脸上整天挂着两坨醉人的高原红。
他靠在餐厅椅子上玩游戏,章秋雨敲他脑袋,他耸了下肩膀,把游戏机收了起来。
服务员拿了两盘小零食放桌上,谢振宇抓了袋妙脆角开始吃,嘴里嚼得咯嘣响,“姐,你和我哥啥时候结婚啊?”
章秋雨不理他,“你倒是挺关心这个,不见你关心关心学习。”
“我学习好着呢,期末考试排全班第四。”
“难怪最近你爸妈不管你。”
“那是。我爸妈只要我学习好,其他随便我。”
章秋雨拿过他手上的小零食放一边,“少吃点零食。”
“噢。”
他喝了口冰的冒泡儿的可乐,“上次我听见大伯搁屋里发脾气了。”
“因为什么?”
“不知道啊,我在院子里听不清楚,哥走了之后,我听见大伯把杯子都摔地上了,巨大一声响儿。”
服务员端着热腾腾的菜上桌,章秋雨身子倾斜往边上让了让,心里其实猜到了几分,面上还是勉为其难答了一句,“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瞎操心。”
“这不是大伯大娘骂我哥么,我可不得操点心。”
吃过饭章秋雨要送他回家,谢振宇俨然是个小大人的模样,摆了摆手说不用,站在台阶上问她:“过年你来我们家吃饭吗?”
“不确定,我可能要回陕西。”
谢振宇吸了下鼻子,“那好吧,又没人陪我玩儿了。”
章秋雨抿了抿唇,嘴角牵起一抹笑意,“一小孩儿怎么整天想着玩儿。”
章秋雨到底没能等到谢南风一起回平凉,前几天中午,突然从平凉来了个电话,说她爹病危,又从家里的小矮屋里搬到了镇上的医院。
谢南风那头正值半夜,她来不及打电话给他,只留了条短信息,就匆忙订票回了陕西。
等人落地到平凉的时候,章建国已经在急诊室抢救了。
当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谁也不知道,李春萍坐在医院的木凳子上抹眼泪,听说发现的时候,章建国已经只出气不进气儿了,躺在床上直抽抽,吓得李春萍赶忙叫人来帮忙。
医院的救护车卡在村口进不来,在村头乌拉乌拉叫唤,李老头拉着辆破板车,把棉被往章建国身上随意一裹,和章子顾一起把他残废的身体挪到板车上。
凛冽的寒风刮到人脸上像是下刀子,平凉刚下过雪,盐质的雪粒儿洒在村路上,车轱辘碾过的时候沙沙作响。
再往前走点儿,是板车也过不去的羊肠小道,李老头儿扶着章建国的上半身,手搁在他后脖颈,把他托到章子顾背上让他背过去,章子顾驮着他爹,把章建国背到吱哇作响的救护车里头。
医院外面长廊椅子上坐了一排人,场面极其壮观,这时候老章家追求的人丁兴旺才略现端倪,牵着的坐着的站了一排,大人小孩们凑一堆,都搁在抢救室门外候着,除了已经半年没回家的章子辉不在,娘家的本家的都差不离齐了。
章文翠和章霞牵着俩小孩儿,小孩儿没见过这场面,觉得挺新奇,拉着大人的手在医院走道里蹦蹦跳跳,时不时探头往里瞄,章霞不耐烦,伸手猛地打上一巴掌,一个五指印子赫然出现在脸上,于是长廊里迸发出了一阵惊天的哭吼。
护士路过听得腻烦,张嘴呵斥了一声,小孩子憋了一下,没过一秒吼得更大声,嗓子眼儿的扁桃体都看到了,随着一声声哭吼一颤一颤的。
章文翠觉得抱歉,朝护士说了句对不起,护士上下扫了一眼土不拉几的一群人,翻了个白眼拿着本本走开了。
好不容易小孩子哭累了,又开始吵闹着困,要睡觉,章子顾起身把座位让给二姐。章霞也不客气,拉着儿子的手往膝盖上一抱,儿子搂着她的大棉袄就睡着了。
章秋雨到的时候晚上八点,一路风尘仆仆赶过来,脸上是灰扑扑的一片,她走过去问章文翠什么情况,章文翠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医生刚推出来,说没得救了,爹已经走了,让我们拉回去。”
李春萍苦难了大半辈子,埋怨了大半辈子,真到章建国走的这一刻,又突然觉得不安,有总比没有好,男人是女人的天,她现在天塌了,还没走上一步,就一趔趄坐在冰冷的地面,哭叫声从嗓子眼漏了出来。
李老头儿蹲在边上劝慰,章子顾是在场唯一的年轻男性,可他不过才十八,大学也没读就去工厂打工,还没开始适应社会,爹没了。
一晚上吵吵嚷嚷令人焦躁,他一个大小孩儿心里其实也慌,可一屋子的女人,拖家带口站在边上看着他。他实在忍不住,上前吼了一声:“能不能别嚎了,平时没见着你对我爹有多上心,现在人没了你倒是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