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案
小会客厅面积不大，一个小圆桌配上几把软椅，角落再放一个绿植，四面半磨砂玻璃墙。
沈曼问云岚和陈正律师想喝什么，有果汁，咖啡，茶水。
“咖啡。”云岚道。
陈正选择喝茶，而沈曼给自己倒了一杯橙汁。
三个水杯摆在各自面前，这才坐下来谈事。
陈正律师先开口，他还是之前的观点：“打这个官司，吃力不讨好，执法机关对翻案这种事情已经很敏感了，本来我们就是想要获得民众舆论的支持，尽管有一些网友态度不好，但影响不了什么，还有大批支持的，我们努力把案子做好就行了。”
他主要是想说服云岚。
云岚没说话，反而又看看沈曼，看她怎么辩。
沈曼也知道是该她发挥的时刻了，她从容地笑着道：“陈主任，现在这些人在污蔑云岚和你的工作，认为你们是诬告，抹黑造谣执法机关，说云岚的父亲死的活该，又骂云岚的母亲，这种事情真的能忍下去吗？好，退一步说，咱们不和这些说闲话的人计较，但是这种言论不去反驳，会加深其他人的偏见，甚至会影响以后重审案件的法官，这就违背了初衷吧？”
陈正律师也很有风度，微笑地回道：“那要是输了呢？才更是得不偿失。”
“怎么会输呢？”沈曼说道，“云岚父亲的案子暂时还没有重审翻案，但可以把骂云岚母亲和云岚的人揪出来，先起诉他们，之后等云岚父亲的案子翻案了，再收拾，咳，处理那些骂云岚父亲的。”
陈正律师还是不同意，他还在辩驳，不过这会儿云岚已经看出来他被说服了，但他不想认输，一方面是维护他的男性自尊，另一方面他担心沈曼抢走这门生意，云岚是可以请两个不同律所律师的，但是钱只有这么多，都提前预支给陈正了。
所以现在陈正律师就像表演一样，语气激烈，用词偏激，还手上带着动作，宛如美剧里的律师。
云岚不知道沈曼能不能看出来，但她觉得很好玩，她的那位律师父亲也是这个做派，曾经和她讲过，他们这种做到大所合伙人地位的律师，基本都是演员，同时还是销售，要维护好与客户和公检法两边的关系，客户这边逢年过节送送礼请吃饭，公检法不收礼，他就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比如多派一些律师做法律援助案件，一些缺人手的相关部门，也没有多余的经费招人，他就派手下的实习律师去帮忙做些跑腿之类的杂事，出发点完全是功利的。
云岚曾经觉得她父亲实在是让人厌烦，看着陈正律师的表现，只觉得有意思，也许是因为她父亲和她有血缘关系，所以才格外严格要求，若只是一个陌生的律师，她说不定不会有什么反感。
陈正律师还在说：“我觉得还是要专注在为云岚父亲翻案一事上。”
沈曼已经和陈正辩得有些冒火了，她冷声道：“你担心我抢走你的客户赚钱，完全不必了，我不打算插手，我只打算负责这个侵犯名誉权的案子，说到底，你的当事人是云岚，还是云岚父亲？翻案了，你一定会出名，所以你是想要名还是想要利？”
陈正律师微微一笑：“有沈教授这句话就足够了，不过我没有那么贪心，我就是想赚钱而已。”他抿了一口凉掉的绿茶，又说道，“我和沈教授这种书香门第出身的可不同，我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就是想赚点钱，没别的愿望。”
沈曼皱紧眉头：“云岚，你给他多少钱？我可是听闻过陈律师很会狮子大开口。”
云岚没敢说话，因为她和陈正律师签的协议比较离谱，按照业内规定，收费是有标准的，有一定比例，但是她预支了一半，要陈正律师从头干到最后翻案再索赔，若是翻案失败，他就一分钱没有，是另类的对赌合同，硬要细究的话，是不合规的。
沈曼一看两个人的神色，就知道了他们玩的小把戏，她太了解陈正的处事了，她恼怒地低声喝道：“陈正！师兄，你不要再这样搞下去了！”
陈正律师没应声，沈曼又看向云岚：“你怎么也如此……”
云岚的心思并不纯良，她是因为对自己父亲的那份迁怒，既然陈正律师贪钱，那就能像养蛊一般喂大他的胃口，她等着陈正律师翻车的一天。
陈正律师安抚道：“沈曼，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真的跨过那条线。”
沈曼深吸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云岚，今天先签一下授权协议，我去取文件，稍等一会儿。”
她转身出了门，云岚好奇问陈正律师：“你也是沈明教授的学生？”
陈正律师笑着摇头：“不是，我和沈曼都是另一个教授的学生，我当时读研，她还是本科，已经保研了，可以选导师，她没选她父亲，当年她可是很叛逆的，对她父亲的很多理论和法条的阐释都有异议，没想到最后还是和她父亲一样，走上了公益的道路。”
“哦？那她以前是什么样子？”
“嗯，精英主义，比较没有人味。”陈正律师笑道，“你别以为我是在诋毁她，以前她真是这样的，不过后来接了一些案子，慢慢的又朝她父亲那条路线变了。”
云岚没评价什么，只是问道：“那陈律师，你呢？”
他随意地摊摊手：“我嘛，当然一直是想赚钱了，不过我真的是有底线的，云岚你好像对我有偏见，我是贪钱，但是也不是什么都敢做，反倒是沈曼他们这种理想主义的人，才会闷着头朝前冲，我害怕失去现在已有的东西，胆子很小的。”
云岚失笑，她佩服这些律师的厚脸皮。
沈曼拿了一沓文件推门进来，就看见陈正起身准备离开。
他拍拍西装的褶皱，站起身来：“我就不打扰了，云岚你和沈教授忙你们的吧，案情上有变化了再联系。”
“嗯，那部老手机要是能打开看短信，我会发你一份的。”
“好的。”陈正律师就要离开，又想起来一件事，“上次见面的那个张诺，她还想邀请你去她那儿，你看？”
云岚摇头：“忙得很，没时间。”
陈正律师只说会带话，但她不会罢休的。
等他离开了，沈曼才把文件递给云岚，她一边检查条款，一边随口回答着沈曼的问题。
“没聊什么，就是说了些你们读大学的往事。”云岚翻完，没有什么问题，她就签字按指印。
沈曼也签好字，把文件收好，说道：“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人。”
“谁？陈正律师吗？”
沈曼点点头：“他的确比其他同学更市侩斤斤计较一些，但是他相信法律的公正，现在他却只把法律当做赚钱的工具。”
云岚安慰道：“你管不了其他人的决定。”
沈曼轻轻叹气：“上大学那会儿，我不相信法律，我父亲为很多人声张正义，尽管因此他名望很高，可没有几个胜诉，他筋疲力尽，又转回做学术，想要走另一条路，专著写得也很好，但他能改变什么呢？那些陈旧的法条依旧不变。”
“后来呢？”云岚问道。
“有一次辩论会，我和陈正是对立两方，我现在有些记不清题目了，但好像和卡夫卡的《审判》有关，若我们是主角k，遇到这种事，要不要辩护，大概是这个题目，你知道这个k的故事吧？”
云岚点点头：“读过，主角被莫名其妙的逮捕了，但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法庭也没有告诉他，一番徒劳的努力之后，他被处刑了。”
“对，当时我们是凭个人意愿选择的正反方，我选的不辩护，因为辩护了也难逃一死不是吗？”沈曼道，“当时陈正却选了辩护，这是正当权益，而且也许有用呢？”
“就这个故事来说，是没有用的。”云岚说道。
“对，但如果我们是故事中的人，不知道结局如何，自然是要反抗。”
云岚笑了笑：“你们两个变化都挺大的。”
“也许人都会变吧，但我不想他真的变成一个没有底线的讼棍。”沈曼低声道。
云岚道：“他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是吗，希望吧。”沈曼又想起来今天没见到陆瑄，“你和陆瑄不是常常一起行动吗？今天怎么没见到他？”
“哦，他去忙那三只猫的丧事了。”
沈曼有些惊讶。
云岚看看时间：“陆瑄他那个救助站有个志愿者是西城大学学生，通知了一些同学一起参加，先去暂放尸体的那家宠物医院举行火化仪式，然后再回你们学校埋葬，现在过去赶得上埋它们。”
“那就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