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下落
流羽气血亏损，爬十三层的塔就要了他的命。姜弃扶着他，两人终于爬上最高层。
“你说跟我出去，那要怎么出去呢？”姜弃问。
流羽看看姜弃，知道她现在有点心虚。
他伸出手，拉开袖口，给她看手臂和手心的刀伤，一个愈合没多久，一个是刚刚划开的。
“用我的血，把塔顶的纯铁棂窗灼断。”
“你省点血吧。”姜弃把手覆在他的手臂上，青枢经缓缓涌出，帮他减轻疼痛。
“姜弃，没有刀，你是不是就没法令青枢经变得锋利。”
“我不知道，我没试过。”她始终低着头。
“那让我先试试。”流羽从姜弃手中把手抽出来，他掏出身上的匕首，打算再在手臂上划开一道伤口。
“算了。”姜弃拉回他的手，“在这待着也挺好，这塔里多清净啊，又凉快，现在还有你陪我，等我想到出去的办法再说。”
流羽道：“这塔壁坚固无比，唯一的塔门更加厚重，连金刚劲力都打不开，最薄弱的地方就是这塔顶，我们只能从这出去。”
姜弃听不下去，干脆走到一旁，靠墙坐在地上，独自生闷气。
看她这副样子，流羽走到她面前，将没有伤的手放在她的肩头上，轻轻摩挲。姜弃不忿地抬头看他，“你是不是想笑我？”
“怎么会？”
“我不想走塔顶，就算打开了棂窗又怎样，塔这么高，我们怎么下去呢？”
“姜弃……那时候真的很痛吧。”
姜弃越发觉得生气，“我以前没觉得站在高处有什么，现在越往高处走越觉得腿软，我天天做梦都在下坠，你要我再跳一次悬崖，不如你用血把我弄死算了。”
流羽认真看着姜弃道：“那时，你自己跳下去，跳之前还对我说，不要跟来。”他的眼神里充满对她的陈年旧怨，如果有时间细数，他能一一列出从小到大姜弃每一次伤他心的时候，连细节都很详尽。
姜弃自己倒觉得很无辜，“有吗？我不记得了……”
“姜弃，这次，我一定同你一起。”
她很无奈，长叹一口气，低头看了看，忽然攥住流羽的手，拿过他的匕首，“这不是有刀嘛？”
井口般大小的天空被棂窗分成许多块，姜弃站在棂窗下，小小匕首虽不趁手，但也够用了，从她手中不断涌出青芒，全身汹涌澎湃的内力都积压起来，千钧之力凝聚在匕首的薄刃上，蓄势待发。
然后她朝着棂窗用力挥刀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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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环真和苏梦观藏在树梢上，她没有再拿暗器挟持他，他也没有跑的意思。燕环真立在树梢望向那座高塔，疑惑道：“怎么还没出来，不会被老秃驴骗了吧。”
苏梦观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方丈师兄从来不会骗人。”
“哼，我就怕你那秃驴师兄不会轻易放他们出来。”
苏梦观叹息一声，“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晏无虞之子竟会有胆量来到伏魔寺伤人。”
“还不是你们伏魔寺太过自以为是，把人逼到这份上。”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师兄没有杀死那个孩子，而是挑断他的手关在湖心岛上，如今他打上伏魔寺，弄得寺里腥风血雨，伤了这么多人……师兄当年留下他一条命，没有直接铲除祸根，是否做错了？”
“那就是你们伏魔寺自作自受，活该被人恨。”
苏梦观仔细回忆刚才流羽对他说的话，御血神功到底在何时救过他。他忽然想起，去年端午，他在赤渠河上中了鹿遥的诡计，在雾中筋疲力竭无力反抗时，鹿遥原本可以直接一剑杀了他，但关键之时，鹿遥的动作凝滞住了，表情很诧异，仿佛身后有什么特别的外力限制了鹿遥出招。就是这一下停滞，给苏梦观活命争取了时间，随后姜霂山及时赶到，他才没有变成鹿遥的剑下亡魂，那一下，确实很像御血神功控制人血的招数。
苏梦观道：“如果那时真是他救了我，那他从一开始并没有对伏魔寺怀有恨意，危机时能对素昧平生的人出手相救，也真的不该被当成魔头对待……也许师兄他们真的做错了。”
燕环真冷笑道：“把姜弃逼成这样，当然做错了，可惜就算做错，高高在上的伏魔寺也绝不会承认。”
苏梦观摇头叹气，“我实在不知这件事最后该如何了结，小师姪本来天性单纯心地善良，如何会走到手刃亲人这一步。希望她最终能放下执念，回头是岸。”
“有你们伏魔寺的人做亲爹真是倒霉透顶。”
苏梦观看着燕环真道：“环真，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所以无论我怎么求你，你都不肯做我的妻子。”
燕环真心中一阵烦躁，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苏梦观，我是喜欢你，可是我也讨厌伏魔寺的规矩，讨厌你家大业大，讨厌一切要束缚我的东西，妻子，这名头就是个紧箍咒，还是不要绑在我身上为好，我也早就劝过你，你要成家立业，还是早点找你的良人去吧。”
“我心中忘不了你，怎能去找别人……环真，你是真正看得清的人，人生如梦幻泡影，岂有永恒不灭者，你所厌恶的，也正是最易消逝的东西，三千烦恼缠身，何时能得解脱，我也该早点抛下枷锁。”
燕环真忽然回头看他，“你要做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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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魔塔顶上风声呼啸，吹得人脸紧绷绷的，从塔中一走出来，便见天地广阔，暮青山色连绵不绝，鹫峰已是此处绝顶，塔顶更是最孤高之处。
塔顶可立足的地方极窄，他们站在这里，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刮走。
姜弃紧闭双眼，上次跳崖的记忆像是驱之不散的噩梦，她到现在都没有逃出来，受过伤的身体只会越来越草木皆兵，姜弃没法控制自己的手脚，全身都在发软。
直到手上传来温度，她才睁开眼睛，流羽紧紧攥着她的手。
姜弃解释道：“我不是怕，我是怕没法在下落时护住你，你把内力都给了我，我又担心我会浑身僵硬，内力使不出来，那样我们都会摔成烂泥。”
迎着塔顶刺骨的冷风，流羽却忽然笑了笑，“那样便能跟你交融在一起，我求之不得。”
姜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流羽想要的融为一体，两个人变成同一滩血肉不分彼此……原来他的想法这么邪门，亏他还一直装成正常人的样子，害她以为不正常的只有她自己。
可是听他这样说，姜弃忽觉坠落也没那么令人害怕了，她抱住流羽，抬头看他，认真道：“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紧接着，姜弃便抱着流羽从塔顶直直栽倒，直坠而下，他们闭上眼，任由耳旁风声掠过——
伏魔寺上方，忽然爆发出青色的光芒，天空也被遮蔽，求神拜佛的人们匆匆抬头观看，那青光好似深林中的青瘴之气，青云压顶，把宝相庄严的伏魔寺笼罩在下。
联想到伏魔寺的传说，这青光简直像是被镇压千百年的妖魔逃逸出来，马上就要在人间为非作歹，带来大灾大难。
浩瀚的青光落地，伏魔寺的僧人早已慌了手脚，不知所措，谁也不敢靠近。
光芒渐渐消散，里面有两人在地上相视而坐……
当流羽睁开眼睛，周围青光似温柔包裹他们的深水，他发着呆，面前姜弃正看着他笑，很久没见她笑得如此灿烂，“我们出来啦。”
流羽心里澎湃如澜，一时连开口说话都忘记了。
忽然嘴唇被咬住，他下意识以为会很痛，毕竟上次姜弃给他狠狠咬出一个血洞……但她这次只是轻轻啄了一下，提醒他赶紧回过神来。
“他们把我的刀收走了，我要去拿回来。”姜弃站起身，然后把流羽也拉起来。
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女声，“唉，我就是个给你送刀的。”
姜弃惊喜转过身去，“燕姐姐！”
燕环真利落一挥手把断刀丢给姜弃。
一旁的苏梦观无奈道：“环真，你是何时从寺里……”
燕环真十分骄傲道：“我可是贼啊，这世上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
“燕姐姐，我又要多谢你！”
“废话真多，既然已经从塔里出来，就赶快走吧，这里和尚气太重了，待得人要烦死。”
“等一下，”姜弃回过身，仰头注视着囚禁她的降魔塔，眼里无悲无喜，她左手始终拉着流羽，把他拉到身后，右手握住断刀的刀柄，将刀鞘甩出去，锋利的断刀上开始凝聚内力，青芒再次夺人眼目——
“小师姪，不可以！”苏梦观连忙喊道。
姜弃毫不犹豫挥出锋芒，青芒如一把巨大的利刃从下至上袭上坚固的塔壁，势如破竹，将塔劈为两半，天空轰隆隆声响，古老的降魔塔骤然坍塌，掀起滚滚尘土。
姜弃大声道：“我与伏魔寺姜霂山终有一战，谁再敢挡在我面前，有如此塔。”
震惊中的伏魔寺鸦雀无声。
“还有，烦请各位师伯师叔告诉我爹，今年八月十五，我在酎雪山上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