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佩娘
“姜弃，姜弃……”金雨凰叫了她老半天，姜弃才从那个小蚂蚱上回过神来。
金雨凰问：“你怎么在发呆？”
“这个编法，跟插在我床头上的那个一模一样……”姜弃从小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那个小蚂蚱，那东西她熟悉得像刻在记忆里。
金雨凰这才注意到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蚂蚱，说道：“这种小玩物都差不多，很多人家都会编这个来哄小孩子……”
“可是……这个真的一模一样……就像是我那个蚂蚱褪回了绿色。”
金雨凰不明白姜弃怎么了：“那又如何？是谁给你编的？”
姜弃心里很乱，她看到旁边挂着的桌布，一转身跑回去，金雨凰也只好跟她一起。
回到之前的那个房间，里面的人正俯身收拾姜弃睡过的床榻，姜弃把那只小蚂蚱伸到佩娘的面前，差点扎了她的眼，问：“这是谁编的？”
佩娘吓了一跳，缩头缩脑看一眼，以为又是客人丢了什么贵重东西怀疑是她偷的……等她仔细看清那个小物件，才放下心，想这个小姑娘也许就是觉得好玩，佩娘露出有些质朴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流露出她的天真，对姜弃说道：“好玩吗，喜欢你就拿去……”
姜弃仔细盯着佩娘的脸，她一直觉得自己对娘亲还有印象，但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记起她娘的长相。
“你认识姜霂山吗？”姜弃问。
佩娘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有女儿吗？她叫什么？”姜弃接着问。
佩娘无意识张开嘴，缓缓摇头，姜弃不知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她有些失望之余，又觉得自己可笑。
“姜弃，你在做什么，还不走吗……”金雨凰在门口叫她，姜弃便转身要走。
“你是宝儿吗？”佩娘扶住床边，问姜弃。
姜弃回过头，她很懵，不知道宝儿是谁。
佩娘神情恍惚，缓缓站起来，嘴里念叨着：“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没有给女儿起名字，我就一直叫她宝儿……”
姜弃呆呆站在那里，佩娘朝她伸着手梦游一般走过来，说话像呓语一般：“他让我走的时候，宝儿才三岁半，她现在应该十几岁了，她不会记得我了……”
眼看佩娘的手要触碰到姜弃的脸，姜弃却忍不住后退，她真的想不起来了，眼前这个神神叨叨念着往事的女人，竟然让她感到害怕……
金雨凰察觉姜弃不对劲，扳过姜弃的身子，看到她的表情，那个杀人见血都不怕的姜弃，现在却只不过是个仓皇失措的小女孩，看到了她不知该怎样面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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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雨凰向紫仙郎讯问了佩娘的来历，据说她是年轻时被家里兄弟五两银子卖到这里，对以前经历过什么一直闭口不言，话也很少很少，没有提过自己的亲人，只是偶尔看着别人家几岁大的孩子发呆，整个人的精神总是有些恍惚，很怕做错事，两三年前紫仙郞看她可怜，便把她收在身边，只做些日常扫洒的活儿。
紫仙郎小声问金雨凰：“佩娘真的会是姜妹妹的娘亲吗？”
金雨凰道：“可能是，提到姜霂山这个名字的时候，佩娘分明有些触动。”
紫仙郎叹道：“你这么说，我看她们的眉眼确实有些像，佩娘几年前也是个漂亮清秀的女子，只是现在……”
佩娘低着头坐在那里，还在念叨着什么，让人听不清，像是呓语一般。
“她人怎么会变成这样？”金雨凰问。
紫仙郎无奈苦笑道：“这里是妓院啊，疯了傻了熬不下去的女人还少吗？”
“那她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说完金雨凰转过头看姜弃。
姜弃一直沉默地缩在边上抱着自己的断刀，只有这把刀是陪她最久的东西。
“我带她走。”阴郁无比的姜弃忽然站起来。
紫仙郎叹了口气，从长袖中拿出一包药，丢给姜弃：“要走就走吧，我让人找到了冯弱水的徒弟，她让我把这包解毒药给你，应该能解你身上的毒。我这有些男子的衣服，给你们乔装一下，再安排一辆马车让你们混出城去。”
姜弃对紫仙郎满怀感激：“郎姐姐，多谢……”
“谢什么，你只记得要是见到那个姓燕的，叫她多回来看我，她一个人四处浪荡倒是开心，可是我却只能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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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仙郎极擅长乔装改扮，给姜弃和金雨凰贴上假胡子，姜弃扮成马夫，金雨凰和佩娘扮成夫妻一般，三人如此顺利离开金川城。
路上姜弃一言不发，也不回头，专注着驾马，疾驰的马车在路上磕磕绊绊颠得车里的人心都要跳出来。
金雨凰看到佩娘脸色发白，正直勾勾看着姜弃的背影，自从城里出来佩娘一句话都不敢说。
“姜弃，要不要停下歇一会？”金雨凰开口问。
姜弃仍不回头，手上的鞭子也没停下的意思。
金雨凰道：“佩娘哪经得起跟你这么奔波……啊你看路！”
金雨凰尖叫一声，此时马车偏离道路直冲着一颗大树撞去，姜弃回过神来急忙勒停了马车。
金雨凰和佩娘差点飞出去，她对姜弃嗔怪道：“你要是这么心不在焉，就把车停下！省得我们跟你一起人仰马翻！”
姜弃把马车停下，丢了鞭子跳下车，只自顾自去路旁的溪边，狠狠把一抔水泼到自己脸上。
金雨凰拿了牛皮水壶跟过来，在溪中取水，她蹲在姜弃旁边，又回头看看坐在马车里的佩娘，她的眼神一直黏在姜弃身上。
金雨凰小声对姜弃道：“你在闹什么别扭？”
姜弃绷着脸铁板一样，好不容易才开口吐出几个字：“我没有。”
“什么没有，从金川城出来你一句话都没跟佩娘说过，不是说她是你娘吗？你们有多久没见了？”
“我根本就不记得她！”姜弃发着怒，又不知道自己在对谁生气。
“可如果她真的是你娘亲，你不能把她留在那个地方……”
姜弃打断她：“我知道我知道！别再说了。”
“姜弃，你也有点耐心好不好？她一直都等着你跟她说几句话，你就一直拿后脑勺当脸对着她，你这样做……她也太可怜了……”
姜弃听完瞪着金雨凰，眼眶一下红了，那副样子又倔强又可怜。
“我讨厌她。”姜弃咬着牙说出来。
金雨凰一愣，问她：“你说谁？佩娘？”
“对，我讨厌她，她不是我想的样子。”
金雨凰揣测着：“是因为她……在飞花阁里？”发现自己的娘亲流落在那种地方，是谁都无法接受。
姜弃摇头。
“那是为什么？”
“就跟我讨厌你一样。”
“讨厌我？”金雨凰气不打一处来，“我又哪里惹你了你讨厌我？”
金雨凰的声音越听越觉得烦躁，姜弃索性一扭头走了，金雨凰忍着气愤，心想这姜弃性格如此恶劣，到底谁能受得了她。
对姜弃无可奈何，金雨凰用水壶装满了水，拿回去给佩娘解渴，只见姜弃远远躲着她们。
三人休憩一会继续上路，这次马车慢下来，晃晃荡荡地前行，姜弃正一副不知跟谁赌气的模样，憋着闷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马，佩娘在马车上十分困倦，渐渐睡着。金雨凰从马车中探出头，伸手拉住姜弃的缰绳。
“你若是急着去救流羽，你就去吧，从这里抄小路，一直向北，以你的轻功应该很快就能赶上他们。”
姜弃惊讶地回头看金雨凰，金雨凰道：“你若是信我，把她交给我，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她。”
姜弃有些犹豫，金雨凰苦笑道：“你该不会是信不过我吧？”
姜弃摇摇头，她丢下缰绳，带着断刀从马车跃上了树枝，嘱咐道：“你们小心点。”
“你小心点！”金雨凰答。
姜弃纵身飞出，身影没入林中。
金雨凰在静谧的林中深深呼吸一口气，心想自己确实一事无成，但总还是能照顾好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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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儿帮还没有收到金川城城主卒逝的消息，他们在此前奉了金应龙的命令和四个僧人一起押送一辆四面封闭的木质囚车前往北方的摩笄山，那地方在中原江湖上没什么名气，谁也不知为何要去那里。
领头的任大震知道囚车里是谁，但他始终一言不发。
刚出发不久时，黄芋头实在忍不住，不厌其烦地在老铁坠耳边问，那囚车里的人到底是谁。
“你小子话这么多，想造反啊？”老铁坠烦透了他。
“那你说是谁嘛！”黄芋头没听囚车里的人发出过声音，只能听见轻轻铁链磕碰的声音，像是唯恐锁链吵到别人似的，动作很轻柔。
“是谁是谁，你觉得能是谁？”
“这样对得起姜弃吗！你可知道姜弃找不到人那天气得都吐血了。”黄芋头亲眼见了金川城抓了冯安，现在却要他们乞儿帮押送。
黄芋头不依不饶道：“我们乞儿帮干嘛帮着别人欺负他们俩，人家俩人好好的，只不过跟我们同行一路，又没招惹谁，现在一个却被关在囚车里，另一个被毒的都快死了。”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跟帮主说去。”老铁坠把黄芋头这烦人东西推给任大震。
“帮主……”黄芋头看任大震板着脸很严肃，有点不敢惹他。
任大震目视前方道：“你不用再说了，拿人钱财忠人之事，既然金川城交待了我，我也只能如此。”乞儿帮在江湖上的声名不小，□□白道都给面子，有他们押送，路上也会少很多闲事耽搁。
“可是……”
老铁坠一拍黄芋头的肩膀打断他，又对任大震道：“帮主，你说他们把冯安送去做什么呢？那四个外来和尚看着很古怪。”
任大震摇摇头道：“冯安毕竟是魔教中人，佛家讲究慈悲为怀净化人心，应该也不至于害他，也许只是送到寺里帮他驱除魔性……”
老铁坠摸着下巴思考道：“我们只知道他们要把冯安送到北边的摩笄山去，自从蛮族南下，过了苇泽关，摩笄山已经处于边境之地，只怕这一趟事端绝不会少。”
任大震脸色一沉，道：“总之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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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儿帮等人等经过一道峡谷，峭壁之上正有一老一少两个女子骑着驴望着他们。
“师父，他们到了。”游锦道。
“我们跟上他们，锦儿，你要小心些。”
“师父，囚车旁那四个喇嘛就是左贤王请来的神蕃法师吧？”
卓罗岱看着那四个游僧模样的人皱眉头道：“没错，锦儿，虽然他们暂时跟我们一伙，但无论如何，你要离那四个秃驴远一点。”
“知道了。”游锦点头应着，说完二人骑驴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