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嫡子
金麒麟四周看看，林檎家里乱糟糟的，饭盆衣服用具都胡乱丢着，只有桌上还整洁一点，正中摆着一碗土里插了三根筷子，他想找个坐的地方都无从下屁股。
几个孩子在弄饭吃，平常他们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在门外的大黑锅里烤饼，烤好之后三个孩子让最小的那个给金麒麟送了一个黑黢黢的饼子，林檎的小妹才六七岁大，头发鸟巢一样在头顶支楞着，眼睛又圆又黑，饼子递过来就跑，金麒麟皱着眉头盯着那饼子，完全无法下口，趁别人不注意，他把饼子丢在地上，踢进床底下。这里是他的金川城，他为什么要在这乱七八糟的地方吃这种东西。
几个孩子又把饼子给玄玄，玄玄正敞着肚子睡觉，小妹调皮地爬到他肚子上，在他身上踩来踩去。玄玄怎么弄也不醒，鼾声震天响，于是小妹把饼子塞他嘴里堵住他的鼾声。
孩子们又给里屋送了饼进去，里屋是一个陌生少女在照顾姜弃，里面还传出熬药的苦味。
林檎不在，没有人理会金麒麟，他有点不知该做什么，只看着小妹吃饱了在院子里划格子玩。
金麒麟摸了摸身上，发现自己身上值钱的也只剩一把忽律皮的匕首，他走近林檎的小妹，把匕首拿出来晃晃，刀鞘上的忽律皮在阳光下闪着光泽，金麒麟道：“这个送给你，要不要？”
他以前一大堆精致宝贝的玩意儿，高兴了就赏赐给下人，不高兴了就要回来，他总是喜欢用贵重的东西收买人心，没人会不喜欢这些好东西，林狩也收过他好多赏赐，但在林家一样都没见着。
这全是因为林狩知道金麒麟的性子，送了人的东西太贵重的话他会后悔，于是贵的东西林狩基本上都还给了金麒麟，便宜的东西就拿去换了酒喝。
林檎的小妹果然被亮晶晶的匕首吸引过来，她圆溜的眼睛盯着漂亮的匕首。
“喜欢吗？”
小妹点点头。
“那你拿着。”金麒麟大方地塞给小妹，小妹把手背在后面，猛摇头。
“我不要。”
金麒麟很奇怪：“为什么不要？”
“我没有东西给你。”
金麒麟觉得好笑：“你们这么穷，我不要你东西。”
小妹还是摇头：“你以前也给了我大哥好多东西，就把他的命要了。”
金麒麟一惊，随即就怒了：林狩的死能怪他吗？那不是林狩自找的吗？
他抬头看后面两个大一些的孩子，三个孩子的眼睛都幽幽地盯着他。
确实有人为他死了，可是那能怪他吗？他可是金川城的嫡子，身份高贵，有人为他死，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这不能怪我……”金麒麟低声念叨着，他本来对林狩的死不以为意，可偏偏好死不死让他遇到林狩的家人……
“不许你们怪我！”金麒麟喊道，他后退了几步，转身推开院门，慌忙跑出去了，他需要回到自己家里，找回自己的位置，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一群护卫跟在他后面耀武扬威，他好像跟这些脏兮兮的小孩子没有两样，他不能接受，他要做回金麒麟，金应龙唯一的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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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像一只腐烂的死羊，快撑破肚皮，肚里的黑雨马上就要坠落，此时明明还是白天，牢中却如黑夜一般昏暗，这里的牢狱并不像金川城的外表一样富丽堂皇，也不比云洲城的山牢清新幽静，总是弥漫着一股酸腐腥臭，闻着像酒肉吃多了呕吐出来的味道。
流羽被关在牢中最深处，锁着一道坚固的铁门。
他的双手被锁住扣在墙上，这些人总觉得他没有双手就没法用御血，双手似乎已经不过血了，手腕上非常麻，可是想来他们也不敢放开自己，流羽只好继续忍受着。
不知姜弃有没有遇到危险，若是她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很着急……
想到这他觉得心很疼，她跳脱自在，有着充盈的精力，灵活地用着自己的身体，满身都是朝气，却非要守着一个总是拖累她的残废。也许他应该庆幸，现在姜弃终于摆脱了他，她也许会有些不舍，但时间长了，她总能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黑暗中四周似乎都变成了镜子，流羽始终觉得镜子们如影随形，一直在囚禁他，镜中倒映着他的样子，在这镜牢中时刻看守他的狱卒，都是他自己。
铁门轰然打开，有士卒举着火炬进来，插在墙上。光亮刺得流羽睁不开眼睛，隐约看到他们还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他面前。
后面又走进一个锦服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流羽认出那是金雨凰的父亲，金川城的城主金应龙，来的路上就见过了。
金应龙用手遮在鼻前咳了一声：“想清楚了吗？”
“金城主。”流羽开口，声音很沙哑，“想必金参将已经将我不能用内力的事告诉你了，我对你没有任何用处，没法帮你们攻城略地。”
金应龙道：“这个云洲城，自以为是什么名门正派，总是做这种多余的事情，不过你放心，我可以去找云弘渐，让他给你解开封禁……只要你愿意协助我金川城的军队，用你的御血神功为我夺得天下。”
流羽道：“不愿意。”
金应龙道：“御血神功是专门对付军队的绝世武功，你爹晏无虞是为了复仇才苦心钻研出此等神功，他的仇人便是中原的刘氏朝廷，现在最有实力取代朝廷的便是我金川城，你身具神功，不与我金川城联手，你还想与谁联手？你父亲的复仇大业，又想如何完成？”
“不需完成。”流羽道。
流羽根本没想要复仇，他的父亲也从未将此来要求他。
晏无虞一直觉得为母亲晏长容复仇是他自己的事，终其一生便够了，自己完不成的事，逼迫后代去做，束缚他们的人生，没有比此更加愚不可及的事。
金应龙哈哈大笑起来：“晏无虞真是个可笑的人，他一死，他的孩子便成个扶不起的阿斗，胸无大志，可悲啊，晏无虞活着时好歹也是武林中一位惊天动地的人物，教出来的儿子却如此不成器，难怪你随了女人的姓，晏无虞生个儿子又有何用？”
流羽平静道：“你有很多孩子，可他们不属于你。”
金应龙嘲讽道：“你这种懦弱无能的人怎么懂得世代传承。”
流羽回道：“你也不懂生命。”
流羽看着嘲笑自己的金应龙，金应龙又看着一脸漠然的流羽，面对面却像是中间有千秋百代的隔阂似的。
金应龙冷哼一声道：“愚蠢！”他站起身，抖了抖袍子，“既然你不肯与我合作也不要紧，我金应龙商贾出身，凡事都要取得最大利益，如果你对我金川城没有用处，我只能把你卖个好价钱了，北方的蛮族人，那是对你又恨又怕的，你好好想清楚，是要被我卖给他们，还是与我一同建立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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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城中昏暗，终于下起了大雨，两个穿着雨蓑的人闪进院门，林檎回来，一进门就把大门闩上，另一人把雨蓑解开。
“林檎，我弟弟呢？”
林檎指指房间：“在屋里。”
但二人进屋只看到三个孩子抱着玄玄睡觉，金麒麟不见踪影。
林檎过去把玄玄晃醒：“大师，你可见金麒麟没有？”
玄玄睡眼朦胧，打了哈欠：“他不在吗？去哪了？”
金雨凰一下急了：“林檎，为什么不好好看住他？”
林檎道：“参将大人，他有手有脚，又有自己的想法，我一个下人如何看住他？”
“你！”金雨凰气极了，林檎何曾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她直接抬手扇了林檎一巴掌。
林檎被打了也不道歉，盯着地面不言语。
“金雨凰，你又气急败坏地干什么呢？”
金雨凰一回头，看到姜弃懒懒靠在里屋门口，斜眼看她，姜弃此时虽然脸色不好，但那副嚣张跋扈的感觉还是没变。
姜弃道：“我一直就奇怪，那个金麒麟废物一个，你这么在乎他做什么？你弟弟而已，又不是你儿子，用得着这么操心吗？”
金雨凰被姜弃的话气得发抖，她紧紧攥拳：“姜弃你怎么这么混蛋？……怎么可以轻飘飘地说这种话……就是我弟弟我不该担心他吗？你可知道这金川城里一直有人想取他性命？这次麒麟失了父亲的宠幸，他们就方便对他下手了！”
金雨凰看见姜弃还佩着青鸾刀，她冲过来抓住刀：“你不是答应我要救他？为何现在却袖手旁观……”
姜弃冷冷道：“你提醒我了，这把刀我还你，金麒麟的事我不管了，你们金川城把流羽还给我，否则我就抓着金麒麟去换，或者我干脆拿你去换！”
金雨凰后退道：“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她转头也指着林檎：“你也一样！”
天空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雨渐渐越下越大，姜弃和林檎一前一后看着金雨凰，金雨凰只觉得孤立无援，蹲在地上捂着脸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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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中金麒麟独自走在漆黑的街头，他不知道该去哪，他不敢回去见金应龙，都说他是金应龙最疼爱的儿子，其实都是别人拍马屁恭维他，究竟金应龙是不是真的最在乎自己，金麒麟也不敢确定。
也许还是应该先见见姐姐的，城中只有她一直为自己费心费力，林檎是姐姐的人，他其实应该老老实实在林家等着姐姐来找自己。
正犹豫时，面前一队身穿纹凤甲的士卒突然出现，将他围起来。
打头的人说道：“少城主，奉夫人之命，末将前来迎少城主回去。”
金麒麟淋着雨哆哆嗦嗦道：“是母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