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月中桂
换掉邋遢的一身,秦路遥终于松了一口气。临走时还不忘交代穿衣侍女把她换下肮脏的一身丢掉,一件也不许留着。
欢快地跑下楼,还拿走几颗放在掌柜柜台前的用纸张包着的糖。
看见顾言祈在门外,又换回冷静端庄模样,迈着细碎步子走上前去。等她多时的顾言祈将她的方才的举动一览无余。
待她走近时看着她手中紧拽的问道:
“你方才拿的是什么?”
不解疑惑了一下,她摊开手掌拿到顾言祈跟前给他瞧了瞧。
“糖,拿回去给阜儿吃。就是白日里殿下见到的那个孩子。”
“已经打算安排那母子两人常住下了?”
她沉思想了想,摇头否认了。
“也不算吧,迟一些就要搬出秦府去那宅子里住了,到时候他们跟着我一起。”
“两者可有区别?”
她笑了笑往马车方向走去,边走边说:
“区别就是常住秦府是寄人篱下,搬出与我同住是一起生活。生活就是在一起一日三餐,风雨同路。”
跟在她身后的扶着她上了马车,对着秦路遥之时他好像已经将自己身份忘却,王爷的架子也全然被他抛之脑后去。
两人坐下后他又乐此不疲问道:
“那这便是你想要的生活?”
她再次摇头否认。
“不是我想要的,是我能尽最大努力带给他们的,安逸的日子是阜儿他们最需要也最想要的。”
“那你呢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顾言祈紧盯着她的眼睛问她。
“我?我想看遍旷阔大地,金沙遍地动物迁徙,云间白鹭赤足起舞,黑林沼泽蛇群觅食,雪海冰川白露结霜,我都想亲眼去看一看。”
她的眼里泛着艳羡的光芒,这是抛开所有一切不管不顾她最想去做的事。
过了一会儿眼中光芒褪去,头微微垂下只剩无尽的失落无奈。
“但是现在我只想活着,走对每一步真的好难,我必须小心翼翼的活着,还有许多未完成之事,没解开的谜团在等着我,只要还能呼吸一口气,这片天地中就还有我的容身之所。”
言语间所述说的不止是她的凄苦,还有秦家那五口人,包括那个死去的秦路遥,她不再是为自己而活,身上背负的是那几人用性命换来的最后挣扎。
“若是缉拿真凶,你已经做到了,你若能放下一切过往云烟,便不会再被卷入生死漩涡,命悬一线,为何还执着不放?”
她不甘心地反问他道:
“父亲生前排兵布阵演练兵法为的不就是保家卫国,军民一心,但偏有人为了一己之私视人命为蝼蚁。我杀他是为了复仇不错,但是若眼中只有仇恨,草菅人命,我与那贼人又有何不同?”
“你想改变律法朝堂?”
他有些惊讶之色。
“我不想改变你们口中所谓的律法朝堂,只是风云涌动的官场又有几人是真心拥护百姓,又有几人是为了权利地位,不将这些阴谋满怀之人揪出,时刻提防他们什么时候再为私利去迫害他人甚至是你身边之人,惶惶不安夜不能寐。”
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子竟有如此壮阔心境,既是欢欣也是担忧。
“你可知这路不易,如履薄冰,仅凭你一己之力恐怕是寸步难行。”
她激动道:
“若是因为害怕未知而退缩苟延残喘,反而愧对这条生命,既然如此何不勇敢一试,也不算是愧对秦家。”
她伸手抓住顾言祈的掌心,看着他眼睛说:
“再者我并非单打独斗还有殿下不是吗,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殿下保护我秦家周全,我为殿下披荆斩棘。”
顾言祁还是有些犹豫。
“你可知这番可是会有性命之忧,此事非小我总有顾不及你之时,届时你该如何?若是你出了何事我又该如何?”
虽然眼里还有犹豫之色,但是她知道此时已经事半功倍了,只要稍微再借一把火。
“我无条件信任殿下为人行事,偷来的人生活到哪就算哪儿了,都是我的命数,只要殿下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也就不虚此行。”
还没等她说完顾言祈一把抱住了她,紧紧地将她揽入自己怀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愤愤道:
“莫说不吉利之话,既然已经逃脱生天那便好好的活着,为我臂膀待功成之时,我带你去看金沙黄海,黑林白雪。”
挨靠着他能闻得到他肩头沾了丝丝沁鼻桂花香气,十分怡人。她偷摸着靠得更近些就差埋入他肩再闻吸两口。
过了许久才听她道:
“好,我们约定好了,一定要带我去看。我会从此时此刻开始期待那日的到来。”
马车停靠之时两人早已分开,各坐一旁,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外头的贺函没有说话,但是她按路程时长推断应该是到家了,掀开点点帘布看,果然已经到了秦府门前。
耽搁了许久天色再过半个时辰就要亮了,一会儿府中人起来撞见就不好解释了。她揪起衣裙刚下推门而出下车去。却被一把拉住了手臂。
她不解的看向对方。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既然要亲自解决覃锦,又不愿伤害他妻女族人,打算用什么办法?”
归家心切的她没犹豫思索片刻,如实道来。
“还不知,我连他长得什么样子就不记得了,先回家之后再做打算了,先告退了,殿下保重。”
说罢就跳下马车一路小跑回了府中。
所幸府中人们还没醒来,她猫着步子跑回自己房中,轻关上门大口喘着粗气。
一直佯装的镇定瞬间卸下,依靠着门边缓缓滑落在地。她双手掩面难过地低声哭咽,指尖还能闻到血腥气味。
这是她第一次拿着刀做了伤害人之事,虽说万般理由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
这些伤不会要了王子奇的命,但是又怕他没及时医治失血过去一命呜呼了。
百感交集回想之时也是心乱如麻,蹲在门边月色照着她背上。放任自己独处在这寒夜昏暗之中。
直至天光升起,鸡鸣人们也慢慢起身忙碌,她将被窝打乱一团,装作刚起身模样从房中出来。
见到她这么早起阿悠是震惊了一小下,笑着朝她跑去。
“小姐今日怎么这么早起,可是饿了?阿悠这就让厨房给小姐准备早膳。”
“嗯,先去看看阜儿延母吧。”
阿悠点头,同她一起来到延母的房前。两人此时已经醒了,阜儿正端着一盆水回房。
两人跟着他的步伐来到房中,只见延母气色已经好转拿着抹布正在打扫房间,她接过阜儿的水盆后看到紧跟的两人,赶忙将水盆放下用抹布擦了擦手。
“两位小姐这么早就醒啦,等我将这儿打扫干净再去看看厨房有什么要帮忙的,给小姐弄早饭吃。”
阿悠性子也急,拉着延母就往木凳上坐下,丢掉她手中抹布。
“大娘你不要操劳多休息会儿,这府中还有这么多人呢,你这才刚好不要干这些。”
秦路遥也拉开一张凳子缓缓坐下说:
“是啊,你现在还是我的客人,我这府中人多叫他们看到我这般对待客人,传出去岂不是被人嚼舌根。你只管先住着把身子养好。”
延母有些愧疚,紧张道:
“是我一个乡野妇人考虑不周,想着身子已经无碍了那能帮上两位小姐一点就是一点……”
她笑了笑没有直面延母的窘态,反倒是从怀中拿出顺来的糖果,放在阜儿手中。
“阜儿,姐姐请你吃糖。”
孩童单纯笑脸接过糖果立马拆开,开心的品尝起来。秦路遥也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
“延大娘你这几日先好生休养着,若是觉得无聊也可以出府逛逛。过几日我们就要搬出秦府,那边的府宅有些破旧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同我们一起早收拾收拾。”
两人听过自是喜出望外,延母也连连点头答应。
“好好好,只要小姐需要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她笑了笑将手中剩下的糖都给了阜儿,随后起身来,
“不知是否昨日惊吓过度还是这秋风刮骨浑身累得很,我就先回房休息了有事延大娘你可以同阿悠说。”
又看了眼阿悠,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不必担心。
“我无事,只是觉得累了,我回房休息会就没事了,晚膳时候再来叫我起身吧,”
自知拗不过秦路遥的性子,阿悠点了点头就搀扶着她回房歇下了,关上房门前还对她叮嘱了一句。
“阿悠会叫厨房一直热着小米粥,小姐若是想吃了不必等晚膳随时可以起来吃。”
两人相视一笑,阿悠关上房门离开,秦路遥也终于能在忙活了一夜过后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