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关心则乱
第五十四章
宋合嫜听闻此言，满腹委屈，撇嘴间，神态还依稀流露几分从前闺中小女孩似的骄纵憨态，握紧了露姨娘的手，轻轻摇晃，如同见着最近亲最可靠的亲眷一般。
“镇国公府之宅邸甚广，之权位甚高，然我仍日日惶恐忧思，旁人只盼我规规矩矩的做个好镇国公夫人，却难慰藉我心中愁闷，只有你露儿，你向来是最懂我，也最疼我的，自离了宁王府，若非你一直不离不弃，我早没了盼头，或可要绞了头发作姑子去……。”
宋合嫜理所当然，随露姨娘走，偏离了方向也不觉，更没注意到，身侧毕迎几次眼神焦急劝阻，言及情深处，已然无视外人，一心只浸自我，而后说着说着，竟然是迎风流起泪来了，泪湿青衫默默语。
泪珠晶莹如同珍珠断线而落，颗颗剔透，即便是哭，也不过是让其容貌更甚，不曾污乱妆容，反倒是娇花临水照，袅袅楚宫腰，万般惹人怜，即便是育有两子，仍与二八少女并无大异。
露姨娘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妒忌，随即又颦眉，做出怜惜之色，轻声打断宽慰。
“夫人且莫这般信口胡言，若是被人听了去，编排到了老太君和国公爷面前，又是一番是非，夫人人美心善，妾是最深有体会的，自是一日不敢忘记夫人从前恩惠体贴，夫人若是心伤，妾自然挂怀，有妾在，夫人也可宽心许多。”
露姨娘妥帖安慰着，然却一心二用，心中忐忑。
也不知襄儿此事办妥了没有，今日客卿满座，老太君和镇国公爷，皆忙于待客政务，不能亲眼来盯着，且既知今日夫人出来用了药剂，便放松了警惕和管束，分不出多余心神人力来。
若是眼下错过机会，也不知下次是何时了。
还有赵煜那小子，她实在是拿不准，虽说他待夫人是不同的，可万一这次不追出来呢？那这些时日的筹谋重重，却是白费了。
……
赵煜只是凭着方才那一撇的印象，向母亲离去的方向走，镇国公府占地深广，曲径深幽，不过错开些许时间，便已经不能得见人影了，若是他瞧的不错，母亲离去之际，那露姨娘也借口而出。
即便知晓，露姨娘恐怕不会留下如此拙劣的害人在场证明，可只要露姨娘有心，多的是法子借刀杀人。
今日宴席人多，若是母亲出了什么事，难保父亲和祖母，焉然不会为了镇国公府的颜面，选择掩人耳目，堵住悠悠众人口，而非替母亲做主。
他不看看，实在内心难安，母亲虽是间或神思混乱疯癫，然心地过于纯良，只是恨他厌他，除了他，只要有人温柔相待，便会全盘托出，全心以待。
正担忧，忽然有个母亲院里的侍女自廊下转出来：“小公爷可是寻夫人在？夫人往这边走了，奴婢给您带路。”
赵煜心头一凌，已经开始觉察出不妥了，怎么偏巧知道他会跟出来，偏巧碰上他，倒不像是偶然，却是在这儿等着他似的，面上却只是略带焦急的催促。
“好，好，且快些……”
……
乌木廊下千重春意深，花香不见形，徒闻美人笑，裙卷簪环春日新。
陶知玉梳金香髻，和田玉色缠枝纹交领，深绿宝蓝如意鸟展翅软缎袄裙，半幅山水绿意盎然头面，一缕乌发绕雪颈而出，垂至腰际，外罩深灰暗绫华斗篷，雪肌明眸，莲步款款，本还能自持稳重规矩。
然忽闻丈外人声鼎沸，一叠的丫鬟匆匆相携返去，嘴中云云小镇国公爷……闯祸……禀明老太君等字眼，心头慌乱，挽着大姐陶知仪的胳膊的指尖，不禁些许过分用力。
陶知仪秋水瑰色半壁通袖，鹅黄点红梅题词贡缎笼蛟纱缎裙，整幅红宝金簪花头面，雅极贵极，含笑瞥了眼陶知玉。
她这个七妹妹，瞧着不像是个会被这些吓到的人，那日在陈府老太君面前口齿伶俐，坦然辩驳之态，仍是历历在目。
“怎么了七妹妹？前头大抵是镇国公府家事，你我倒是不好再上前，恐有牵扯。”
陶知仪本是在席中，坐着有些闷了，她的亲事早有姑母替她想看好了人选，心里有了底儿，今日倒也不必在沈菁手下虚与蛇委，舔着颜面求其多为其谋划。
而陶家几位姑娘里，七妹妹算是陶知仪最是欣赏的了。
温敦识礼，进退有度，既无奸邪蠢笨之相，又无贪婪攀媚之言，更有几分良善软糯，招人喜欢。
往日时常在给祖母请安时，或曾相携用茶，问些女工学问之事，相安无事，不至厌烦，如今七妹妹也是上了族谱的嫡女，与之相携，也不算是自降了身份。
最重要的是，若是陶知仪猜想的不错，七妹妹好像不知何时知晓了她同红姨娘的谋划，却又装作与往日无异。
七妹妹这般，是已经告诉了她那继母沈菁，二人合作一台戏，先是秘而不宣，装作不知，待陶知仪下勾，再反咬一口，还是真的老老实实的缄口不言，置身事外呢？
平日里倒也不好贸然打草惊蛇，突兀相问。
故此正逢七妹妹陶知玉悄声相邀消食时，虽不知其为何弃平日最为亲厚的六姑娘陶知珑，转而选择她，陶知仪也只是略作思褚，便点头答应了。
陶知仪倒是要看看，她这七妹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望着大姐姐陶知仪看透一切的眼睛，陶知玉知晓，她方才那片刻的失态，没有逃过大姐姐的眼睛。
可若是按照大姐姐陶知仪往日的性子作态，此刻本不应该这般模棱两可的询问陶知玉，而是拿出嫡出大姑娘的威严，约束勒令陶知玉随其尽快折返来时堂宇，绝不多言，留下弊端，徒增是非。
眼下大姐姐却这般，难道是知晓了什么。
陶知仪笑意更甚，眼中了然。
“按着七妹妹乖巧守礼的性子，本不该犹疑，随我转身离去便是，如此踌躇，想来大姐姐想的不错，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四字，看似轻描淡写，却是直击陶知玉心底。
陶知仪见陶知玉嘴角微抿，神色略紧张，拍了拍陶知玉的手，眼光移向旁处，朱唇低语，脚步也开始带着陶知玉往前，去那丫鬟们来时的方向去。
“大姐姐呢，也不是八卦长舌之人，更与你无甚利益冲突，倘若你守礼，那能嫁的更好，也是你自己的本事，大姐姐也乐得做个好人，方才那些丫鬟走得急，并未瞧见我两，我两只当未曾听闻，只管前头去，届时自有说辞，不过，你是不是该与大姐姐说说，你是否听到了一些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