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心有所属
第五十章
只可惜这欢愉不过须臾，待四人随管事嬷嬷一同进了内室，这四中有三，便又披盖甲胄，不以全貌示人了。
甄允之进门前，便有意收拾了番袍角，正衣冠以见亲长，眉宇间沉稳更甚，甄允然也收敛了大步流星，端正蓄雅。
陶知玉安静颔首，伴在陈娇身侧，后半步之处，由着陈娇偶尔搭上她的胳膊，既显得亲昵，又拿捏了尊卑分寸。
江宜桦要的，是时刻衬托她家娇娇，关键时宜又能相护的毒草，而非主次不分，心生旁骛的妖冶曼陀罗。
往日这执掌阖府上下中馈的江夫人，能笑脸相迎，语气温柔，那是给了陶知玉几分薄面，若是陶知玉当真狐假虎威起来，可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如此，只剩得陈家娇娇一人，沉浸女儿心思里，喜忧参半，恨不得一吐为快，早解心结，但是碍于甄家两位小郎君尽在，只能不时以俏目，视上首椅中江宜桦。
江宜桦自然发觉了自家娇娇一反常态，却是捉摸不透，这究竟是心悦？还是不喜呢？
甄允然站立行礼，随后便安然居于大哥允之之后，听其举圣人，列道义，与那假借身子临时不爽利为由，令她们小辈相聚，深感歉意的江夫人，你来我往，冠冕堂皇。
允之哥样样出挑，品行，学问，长相皆不俗，讲起场面话也能引经据典，丝毫无惧，偏还给人以诚心之状，不觉虚伪讨好。
除了不善于小女娘言辞交好，便是那捏人的女娲娘娘也得称其为绝世之作。
无怪乎甄家长辈多言，祖坟青烟，列祖保佑，生的甄家允之如此出众嫡长孙，连甄家晚辈也皆叹服，或明或暗，以允之其品貌言行为榜，默默效仿，蔚然成风矣。
纵然一母同胞，自幼相伴至今，甄允然仍为其所动，由衷倾许，有如此优秀长兄，何愁日后甄家不能蒸蒸日上，平步青云。
甄允然亦能安心大厦乘凉，而不至良心有愧，心中清明，将来他的正室娘子，也不会过于苛责出身，若是品性皆良，他又喜欢，想来母亲是不会反对的。
甄允然饮茶，归盏，想到这儿，又不禁眼神轻柔地扫过那道小身影，心情愉悦。
方才甄允然似有所感，借转弯之机，便恰逢陶知玉对陈家姑娘，促狭一笑，明眸善睐，道是无声胜有声，仙子落凡尘，心头猛地一顿。
不枉今日舟车劳顿，竟是一箭双雕，幸甚至哉。
陈家小娘子对允之哥，怦然生慕，确乃人之常情，陶家七姑娘却是，不为所动，目不斜视，仿若一尊只知道行礼浅笑的活菩萨，若非她方才席间欣慰一笑，又见其伞下促狭，当真以为其天生如此。
陶知玉唇边含笑，仪态周全，指尖却微顿，刺挠的紧，她虽内在洒脱自我，实则并非是天生钝感，反之，是对旁人眼神心绪极为敏感。
前世父亲常言，敏非害，实为双刃，若能善用之，便可从容不迫。
无论身处高官厚禄之庙堂，亦或暂拘于市井之淤塘，皆如鱼得水，从中获利，绝非为讨好他人，乃至伤己而生。
此话陶知玉铭刻于心，莫敢忘怀。
这甄家二郎，眉清目秀，气质斐然，出身良而不兀，能保她衣食无忧，又不会过于显赫，引人嫉妒猜疑，且对陶知玉有几分上心。
加上如今陶知玉改名碟为嫡女，为公主伴读，陶家亦是书香门第，既是有高嫁低娶一说，如此倒也算得上相配了。
日后好生筹谋陪嫁，入府后的营生，也不必执掌中馈，只需操持自己一房便是。
权衡利弊之下，这甄家二郎，的确是陶知玉极佳的夫婿人选。
但既然已明确心悦赵煜，心有所属，陶知玉就不会自欺欺人，妄将熊掌和鱼兼纳入囊中，更无法做到撇开真心，虚与蛇委，左右逢源。
一想到赵煜，那股不适和飘忽感便立时褪去，神思通透，思绪清明而欢快。
陶知玉曾私下令满月去打听过了，马上三月份便是赵煜的生辰，届时去其府上，定要好生考量镇国公公府内在几房的人与势力调度，知己知彼。
若是要嫁为赵煜，镇国公嫡长子，小镇国公爷的原配嫡妻，她如今的条件，却是不够看了，该做何努力，若是嫁进去，又该如何自处与部署。
谁曾想，不过几月之前，陶知玉还在想绝对不会考虑嫁到镇国公府，那个看起来一趟子浑水，位高权重的人家里。
哎，真真是色与魂授，色令智混啊。
若非再世为人，更为迫切本心追求，陶知玉还能如此独孤一掷，向虎而行吗？
陶知玉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角，算了，是非因果也非她一介凡夫俗子，能够参悟定性的，遵心而为，且行且斟吧。
当然，赵煜这个人本身的考量，是重中之重。
若在前世，真心喜欢了，成年男女恋爱相处，再是正常不过，按陶知玉的性子，说不准会直接提出和赵煜交往，若是不合适，分开即可。
可生存于大晏汴京，却是不允的，需得谨言慎行，针砭时弊。
双方家族父母长辈之意尤为重要，其次男女之间不可私相授受，暗通款曲，只能长辈做媒，而后晚辈奉命，结为连理。
再者，男女不平，一旦经由婚配嫁娶，磨合产生分歧，诞生怨偶，女子痛苦难言，想分开，却是难如登天，牺牲极大，家族蒙羞，女子一生不顺，难以做人。
故此陶知玉时时告诫自我，不可凭一时欢喜热血，便鲁莽行事，失去判断，自陷囫囵。
能提前了解双方为人，及双方家事情况是必须的，才不至心中无谱。
绝不能最后落得，只依赖不确定的丈夫的喜恶而生存，被婆家人摆弄拿捏，还不知往何处使力，失去经济大权和自我的下场。
……
这边江宜桦和甄家两位小郎君，相谈甚欢，笑意盈盈的起身送了两位出门，交由嬷嬷小厮门送出府邸便是后事，不必详说。
江宜桦见一众人出去，半晌听不见声响了，方才无可奈何的回首，语重心长。
“这又是怎么了我的娇娇，可是这宴席吃的不满意，还是这甄家的两位小郎君欺负你了，这都拿那美目瞧了娘半个时辰了，且给个准话才是。”
陈娇咬了咬唇瓣，努嘴。
“娘亲，知玉说你有意收，收甄家大郎做义子，可有此事？”
江宜桦先是一愣，扫了眼面色自然的陶知玉，随即又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娇娇的反应。
瞧这模样，是不愿她收甄家大郎作义子，与其成为兄妹了，这个陶七，估摸着是早晓得她的娇娇在宴席上，瞧上了人家甄家大郎，颇有好感，适才故意为之，想激一下娇娇，看看其是何反应吧。
江宜桦顺水推舟，也不作解释，反倒问起来。
“哦？娇娇瞧着是不愿与其做兄妹？那是真瞧上了人家大郎，想作夫婿？”
陈娇被问得一哽，小脸儿通红，方才一路焦急，竟不曾想过这箱，不想娘亲竟然如此直白，羞的陈娇恨不能埋进地里，再不出来见人。
“娘，娘亲，我，我只是，哎呀，知玉还在这儿呢，不理娘亲了。”
陈娇掩面而逃，桃腮半露，娇态惹得江宜桦眉开眼笑，心中有了谱儿，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