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一百七十九章 。。。。……
夜色浓重, 南康城内火光通明,豫章的旗帜飘扬在墙头。
南康城弥漫着战后的血腥味与萧寂的气息,入暮之后便有老鸹盘旋在城上方, 或是停留在城墙墙头,让人森然。
火光之下, 兵士抱着冷刃入睡。
虞滢与其他军医把重伤的伤员都处理好了,前来的顾校尉过来安排了十个军医去处理降军的重伤伤员。
等全数重伤都处理完, 已是半夜子时。
军医也是人, 一个多月下来的长途跋涉,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又被囚了十来日,本就疲惫。
时下连续好几个时辰救人,已有几人连续昏倒了。
哪怕还有很多伤势重的伤员,可奈何精力有限,不得不休息。
军医珍贵, 自是不能用残了。
顾校尉在东城门前等着这些小军医把重伤将士包扎好, 便他们先回去歇着, 三个时辰后再继续。
放了话,累得脸色苍白的小军医也顾不得脏, 立刻瘫坐在了地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虞滢那口气泄了,浑身乏力, 一站起, 眩晕袭来, 身体摇晃不定的下一息便被一道沉稳力道给扶住了。
“先去一旁坐一会,喝口水。”
声音在耳边响起,虞滢抬起头, 望向依旧是今日那身兵甲的伏危,知道他也没有休息。
“好。”数个时辰的疲惫加上滴水未进,声音有些许的沙哑。
伏危把她扶到了一旁后,把腰间竹筒解下,拨开盖子递给她。
温声道:“里边放了糖。”
虞滢接过,小小喝了一口,凉水甘甜,方入喉就舒缓了许多。
她喝了半筒糖水,也恢复了些许的精神气,把竹筒递回给伏危后,扫了眼周围被伤痛折磨得□□的将士,心里又沉又闷。
不止她是这种,便是那些小军医都一样。
伏危把竹筒盖上,望向妻子。
见她沉默地望着将士,明白她心底不好受,感同身受地伸手到她背后轻缓地拍着。
虞滢轻轻靠在了伏危的肩膀上,闷闷的道:“我非常讨厌战争。”
没人会喜欢战争。
“南康之后,我让人送你回豫章。”
虞滢摇了摇头:“我讨厌,但也不想逃避。”
顿了顿,又轻声补充:“我尚能承受。”
这边的顾校尉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想瞧瞧唯一的女军医何在,却不经意扫到了熟悉的背影。
是看错了?
不对,没看错,就是伏危!
他怎会在这?
竟还姿态亲昵的与唯一的女军医坐在一块,他不是心里眼里只有他那娘子吗?怎突然……
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惊讶的神色逐渐了然。
女军医在军中几乎是前所未闻,今日见着他也惊叹过,但一大堆事情还没处理,也没有细想。
如今细想,倒是想起这女军医很受其他小军医的尊敬,能让这些小军医尊敬,可不正是师长么。
他早该想到了,这习医的女先生可不是江河之鲫,一抓一大把,他听闻过的女先生也就一人而已,便是伏危的妻子。
笑了笑,倒也没有打扰夫妻二人。
其他军医已累得精疲力尽,便是好奇扶着先生的人是谁,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去询问。
士兵把军医扶起来,扶到一旁,端来温糖水。
一碗温糖水入肚,又休息片刻,也恢复了些许的精神气。
卫墉脚软手软地走了过来,警惕地看向先生身旁的男子。
只看了一眼之后,看出了男子的与众不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喊了声:“伏先生。”
伏危朝他点了点头:“辛苦了。”
卫墉没有说什么,回到原先的位置。
休息一刻后,士兵领着军医到了最近的客栈。
城门附近的几家客栈也已然被征用。
在附近,受伤的将士有什么情况,也能立刻处理。
伏危扶着虞滢入了客栈。
因卫墉与其他的军医说清楚伏危的身份,也就没人再好奇他们的关系。
一入客房,就有人给军医们送去了热水吃食。
虞滢疲惫,洗了澡,也洗去身上的血腥味。
从屏风内出来,屋中却不见伏危的踪影。
她望了眼桌面的吃食,也不急着吃,而是坐在桌旁等他回来。
他应该只是出去一会,若是长久不回来,他会有交代的。
果不其然,半刻后,伏危一身湿润气息从外进屋,也换了一身布衣,显然也去洗漱过了。
他瞧了眼桌面上未动的吃食,“怎么不先吃?”
虞滢:“想等你一块吃。”
伏危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茶水,把两双竹箸放进杯盏简单涮洗,拿出来后放了一双在虞滢面前的碗上。
虞滢拿起竹箸,伏危便夹了一块肉进她的碗中:“这一个多月,让你受苦了。”
虞滢抬眼瞧他,浅浅一笑:“你怎知我受苦了,那牧云山的当家可是认识你我的,他没亏待我。”
“长途跋涉,山路难行,世道也已经乱了,路途上多有变故,如何不算受
苦?”
虞滢低下了头,无奈道:“在豫章的时候,总让我有一种天下太平的感觉,等出了豫章之后,我才知道这世道是如此残忍。”
轻叹了一口气,动筷吃饭。
再多的伤春悲秋也无法改变什么,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伏危了解妻子的脾性,她不需旁人过多的开解,。
他不停地把菜夹入她的碗中。
夫妻二人都疲惫,饭饱后,也不消食就径直上了榻。
相拥在榻,这岭南的深秋也还没冷,有些闷热,她推了推:“抱够了没。”
“不够。”
空了数月的胸怀,这宵终得充盈,伏危空虚了许久的心有了满足感,时下又怎可能撒手?
虞滢见他不撒手,也就没继续让他松开,贴在他的胸膛听了半会他的心跳后,才问:“南康之后,是直接回豫章,还是去别处?”
伏危:“休整三日,伤兵与五千将士留在南康,其余将士听从将令出城。”
去哪应是机密,虞滢也不继续追问。
“苍梧未攻下,倒是攻下了南康,这消息必会在半个月内传回皇城。哪怕南康造反,豫章军平叛,可待消息传到新帝那处,不管是何种借口,豫章已反在新帝心下定是板上钉钉之事,所以得在这半个月内加快收服岭南。”
虞滢在他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被熟悉的雪松气息围绕着,昏昏欲睡。
“你不用与我说那么详细,接下来大军去何处,我们军医就去何处。”
察觉到她声音中有浓浓睡意,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后背:“睡吧。”
“嗯……”
才应下,不过片刻,怀中便传来了绵长轻缓的呼吸声。
伏危在她额间浅啄了一下,随后贴着她也闭眼入睡。
晨光透过窗棱落入屋中,屋内大凉。
虞滢起来的时候,床侧已然没了伏危的影子。
她起来,在床前舒展片刻略微酸痛的双臂后走到窗前,推开了缝隙往街道下看去。
街道上依旧都是士兵,没有百姓的影子。
刚简单洗漱过,便有人敲了门,提醒该去给受伤的将士继续治伤了。
昨日重伤的伤员已然缝合包扎好,但只要受伤的伤员,没有及时得到救治,也会转成重伤。
虞滢没敢耽搁,把挽起做单髻,裹上了头巾,拿了医箱出了屋子。
军医也几乎都到了大堂,都在吃早饭。
卫墉看见虞滢,便凑了过来:“先生,早上伏先生让我与你说,他今日白日大概不能回来,得晚上才会回来,要是回来得晚了,就让先生先休息。”
虞滢诧异地望向他:“我夫君去找你了?”
卫墉摸了摸后脑勺,点头:“找了,让我多多照顾先生。”
其实还让他防着那牧云寨的五当家,莫要让那人骚扰他们的先生。
他还特意与伏先生解释了。
一路上,都是那山贼死缠烂打,先生从未假以辞色。
伏先生道他信,并未怪妻子。
看样子,伏先生并未因为那山贼迁怒先生,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明知人家娘子是有夫的,还死缠烂打。
那什么五当家,山贼就是山贼,这德行就是不正!
今日天色尚未亮,伏危便起了,去与周毅议事。
休整三日,便立刻启程去桂阳郡,随之是零陵郡。
他们攻入南康城,这二郡太守都在城中,时下也与南康城太守一样,被软禁在南康城内。
原本这两太守就已经投诚了南康郡太守,扬起了造反的旗帜。如今南康城已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不过几番游说,便降服了他们。
时下只管收服兵力,汇兵豫章。
伏危到议事房的时候,那牧云寨的五当家也在。
看到这个男人,伏危暗暗呼了一口气。
此人脸皮极厚,虽说阿滢不搭理他,却架不住人多嘴杂,本是那混子的错,最后说不定却成了她的错。
五当家看到伏危,暼了一眼后,看他今日与昨日穿着已然不同,一身玄色的布衣,衬得他挺拔俊逸,明明就是那等死读书的世家子弟样,可偏生浑然天成的儒将之气,卓尔不凡。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生得这般俊美做什么,一点都不阳刚!
伏危也不知这人想到了什么,只见他忽然就冷沉了脸,面色不虞的跨过门槛,入了议事堂。
周毅看到二人气场不合,一早又听到顾校尉说的事,对于让二人握手言和之事,有些无能为力。
感情之事真不好插手,再说了,没有哪个男人能大度到可以和妻子的仰慕者谈笑风生。
时下正是多事之秋,不宜与牧云寨的人起冲突。而伏危不是感情用事之人,只要盯好五当家,不让他做出越轨之事,伏危自有分寸。
周毅在听顾校尉说了五当家缠着余娘子后,便吩咐了下去,让人多安排一些事务牧云寨的人,只要有议事就把人喊来,让五当家没有那个闲暇时间去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