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立方体
2255年1月11日，“永恒号”离开海卫一，飞往“那个地方”。
去年6月下旬的某一天，在一次例行的巡天观测中，我发现柯伊伯小行星地带突然出现一个亮度极高的发光点；我拉近焦距，结果望远镜目镜里只看到白花花的一片，无法分辨细节。
韩夫人递过来一个摊开的笔记本，宗天接过一看，上面写着：
地球时间2254年6月21日17:12至20:34，柯伊伯带发生一次异常“闪光”事件，详情如下……下面是具体观察数据，包括发光点的黄道、赤经、距离、强度等参数。
嫂子的意思是……
我知道离开海卫一后你们将飞往地球。在此之前，嫂子希望你能去一趟柯伊伯带，现场调查一下那个发光点。
为什么？
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这一发光事件必有蹊跷。宗天，嫂子搞了一辈子天体物理，见识过各种天文现象，超新星爆发、暗物质湮灭、黑洞吸积、星际尘暴……却从没见过像这样的闪光事件，如流星般短暂，却比一千个太阳更明亮……
闪光熄灭后，那一带重新变得黑暗寂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我不死心，只要有时间就将望远镜对准那个区域，一点点搜索，耐心地寻找，三个月前终于有所发现。
发现了什么？宗天心口砰砰直跳。
一只纯黑色立方体，边长粗测约3142米。
3142……这是圆周率的近似值。
是的。韩夫人向宗天投以赞许的目光。所以那立方体绝非天然而形成，有人制造了它并将其边长设定为圆周率
那立方体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绕着某个看不见的核心慢慢地旋转，一圈又一圈。黑色的躯体完美地融入宇宙背景之中，所以特别难发现。
它突然出现在柯伊伯地带，那里是太阳系的最边缘，距太阳120天文单位，周围是无边的黑暗与极度的严寒，除了偶尔飘过几片微不足道的太空碎岩，安静得如同最深的深渊……当时给我的感觉，宇宙若是无边无际的森林，它便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既没有来路，也没有去向；宇宙若是无边无际的海洋，它便是一条神秘的小船，不知乘客是谁，是抵达还是远航……
最关键的问题是，这立方体为何出现在那里，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是谁制造了它？准备用它做什么？这个问题始终在我脑子里盘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韩夫人定定地望着宗天，眼角、额头和唇边的皱纹越来越深，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喟然一声长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似乎疲惫已极，再也无力破解这个谜题。
宗天大声道：嫂子我答应你，“永恒号”第一站就去那个地方，看看那立方体究竟有何特别之处，争取尽快解开谜底。
太好了！谢谢你，宗天！说实在的，嫂子也曾不止一次动过现场勘查的念头，一来来没有一艘像‘永恒号’这般强大的星际飞船；二来我这身体太虚弱，实在无法支撑这样的远航……
没关系，到时候我们会把图像和数据及时传送到海卫一。通过浸入式三维增强现实系统，您不用远航也能获得身临其境的感觉。
前半程“永恒号”始终保持一个g的加速度，于2255年1月25日达到十分之一光速；随后进入自由滑行，特战队体验了将近一周的无重力状态，观察到弱相对论条件下的空间变形效应，在视觉上表现为飞船侧后方景象向前方聚拢，同时伴随轻微畸变。
2255年2月1日，零点钟声刚过，战舰开始以1g恒减速；两周后的2月15日，即情人节的第二天，宗天和周娴迎来了女儿安安的一周岁生日。
安安已经能够清晰地说出将近一百个名词，从“妈妈”、“爸爸”到“飞船”、“星星”，几十个动词，比如“吃”、“喝”、“走”、“拿起”、“放下”只要醒着她就绝不消停，光着一双小脚丫在船舱里跑来跑去，看看这里，摸摸那里，高兴了还会举着南星亲手制作的手铃，摇头晃脑，咿咿呀呀地唱起周娴教的童谣……
队员们都说安安长得像周娴，说她遗传了妈妈的肤色和五官，连笑起来都一模一样——右边嘴角漾起一个浅浅的小酒窝。
对此宗天颇不以为然：你们看安安的骨骼和手脚，明显将来要长成个身材高大的姑娘，体格像她老爸一样健壮……还有这双眼睛，是不是又大又明亮，也和她老爸一样？
众人哈哈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只有初九坚决站在宗天这边。队长，我认为安安很可能也拥有一双夜眼，就像您一样。
你们听听！我就说嘛，关键时刻还是机器人比较公道。有什么证据吗，初九？
当然有，七个月大的时候，有天晚上安安自己钻出摇篮，开始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当时我正在舱门边充电，据我用红外成像观察，虽然房间里漆黑一团，她却能轻松避开所有障碍物：床脚、椅腿、柜边……
谢谢你来探望我。高斯乐半躺在病床上，接过邱保罗递上的一大把药片，愁眉苦脸地望它们，狠狠心一口吞下，眉头紧皱，表情痛苦不堪。
邱保罗赶紧将水杯送到他嘴边。
高斯乐咕咚咕咚足足喝下大半杯水，感觉嘴里的苦味淡了许多，便摇摇头示意邱保罗撤去杯子。
邱保罗，这些药片能不能不吃？也太tm苦了！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可不行。您这回伤得不轻，肝脾肾胃四大脏器悉数报废，在手术台上躺了整整四十八小时才完成人工器官置换，这些排异药物各有各的用途，一片都不能少，必须按时吃。
好吧……要吃多久？高斯乐还是不死心。
多久？换作普通人必须终生服药。不过您与他们不同，让我算算……多则一年，短则九个月年，等全身主要器官都置换成人造的，您就再也不用吃什么排异药了。
高斯乐苦笑：既然如此，我也只好等着。对了，我的新机械臂是不是和这条原装的差不多？
他卷起病号服，扬起一条细长干瘪的胳膊。
不一样，差得远啦。给您安装的是一条战斗机械臂，还专门进行了改装，不仅力大无穷，而且灵活精巧，脱衣服解扣子特别利索。
那我平时岂非要时时背着一只能量块，不管走到哪里？
这个自然。不过能量块系在腰间，盖在衣服下，从外面看不出来，绝不会影响您的光辉形象。
还有件事——辛自确找到了吗？
没有。我们寻遍土星所有的卫星，然后又去了地球，结果一无所获。前两天我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来辛自确的手下，那位姓马的秘书还被关押着，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弄来一审，结果又没问出辛自确的行踪。
高斯乐颇为气馁。看来这人嘴巴还挺严，骨头也够硬。
邱保罗冷冷一笑，骨头硬？能有多硬？您忘了我“医生”的绰号啦？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开口。
高斯乐哂笑道，得了吧，我知道你手段高明——跟你吹牛的本事一样高明。可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不知道辛自确现在哪里，对吧？
少爷，审不出来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马秘书是真不知道辛自确最后去了哪里。不过他告诉我另外一件事，和宗天与周娴有关。
周娴？快说——究竟什么事？高斯乐立马来了兴趣。
邱保罗将一艘飞船投影在他面前。这艘飞船名叫“永恒号”，是辛自确送给女儿的结婚礼物，9月下旬正式已交付宗天特战队。
高斯乐牙齿咬得咯咯响。又是宗天特战队！不用问，劫走“曼图之脑”的肯定也是他们。啥也别说了——我这就派人把他们抓回来！
先别着急，少爷。首先，辛自确还找不找？这件事说来简单，其实特别费时费力——太阳系这么大，谁知道他藏在哪里？
什么意思？你直说好了！高斯乐不耐烦地摆摆手。
是这样的，少爷，考虑到“高家军”兵力本来就不算多，又是刚刚占领土卫二，既要维持日常秩序，还得防范“永恒号”偷袭，再派人找辛自确，人员方面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明白了。即使如此，那就把我们的人都调回来，然后选派一支精干的队伍，集中精力搜寻“永恒号”。宗天特战队乃是当务之急、心腹之患，和他们相比辛自确不过是只死老虎，一个没什么大用的糟老头子，暂且放他一条生路。
明白。我这就去办。
邱保罗转身要走，又突然被高斯乐喊住——
还有件事，你把星舰工厂的人质给我看好喽，里面有不少能干的，要慢慢想办法为我高家所用，不能都抓去做了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