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离开
江心公园的长廊边，阳光透过树梢洒在舒窈的头发上，舒窈低着头把玩自己的手指，声音沉闷。
张虎被抓之后，周奶奶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借着午后眼光好，专门到梧桐公馆把舒窈带了出来。
周奶奶坐在舒窈旁边，看着她短短时日就瘦得凹陷的脸颊，脖颈上残留的伤口，无一不在证明着，舒窈过得不好。
周奶奶把舒窈的手拉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窈窈，奶奶和你道歉，就怪我那不省心的孙子！”
周奶奶的话就像暖流，从舒窈已经被冻住的心头流淌而过，保护着她心底脆弱的自尊，一如十年前第一次见到舒窈时周奶奶的样子，周奶奶不嫌弃她瘦弱，不嫌弃她总是低头不说话，只是温柔地问她：“奶奶帮你上学好不好？”
舒窈紧紧回握住周奶奶的手，头紧紧靠在周奶奶的肩膀上，周奶奶手心粗糙的纹路就像一双宽阔的臂膀包裹着舒窈，舒窈的泪水悄悄滑落，浸湿了周奶奶的肩膀。
周奶奶叹了一口气，说道：“奶奶看得出，你很喜欢那臭小子！”
她不知道应该承认，还是应该否认。
承认她喜欢周霆屿，但现在的她已经不愿意再待在周霆屿身边。
否认她喜欢周霆屿，她却仍然会因为他的每一句话而在情绪的过山车之中徘徊。
“奶奶，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们这一生，可能会遇到很多喜欢的人，但喜欢归喜欢，他不一定是对的人。”舒窈咬咬牙，带着颤抖的哭音回应着周奶奶。
“我一直都没有和你说过，我这个孙子的一些事，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回回忆的事。”
周奶奶的目光眺向远方，似乎在讲述着一个旁人的故事。
“霆屿的爸爸妈妈很恩爱，霆屿十二岁那年，霆屿的妈妈怀孕了，当时我们全家都很高兴，直到生产时，霆屿妈妈因为难产大出血，最后一尸两命。那天，京城遭遇了十年难遇的大雪，霆屿的爸爸在赶来医院的路上，因为车速过快，车子打滑冲出了路边，也不在了。”
舒窈止住了眼泪，坐直了身子，她无法想象这件事对周霆屿的打击。
“从那以后，他性格就变了。他像一个刺猬，不允许别人靠近，因为当时他年龄太小，我只能勉为其难强撑着做了几年的主，直到18岁他接手周氏。窈窈，你明白的，以他的遭遇，不冷情，是做不成大事的，你不要怪他，只是太久了，他已经忘记什么才是真正的情感了。”
周奶奶慈爱地摸了摸舒窈的头，将舒窈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接着说道：&34;奶奶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设计，只是缺少一个平台。我有个旧相识在国外做服装设计师，做得还算可以。”
“我已经把你的情况告诉她了，你愿不愿意到国外进修服装设计？”
她是一个孤女，没有周家的庇护，尚且不说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居无定所，但凡她人还在京城，就避免不了和周霆屿的再次相遇。
周奶奶送她离开，不是驱赶，是一个老人对她最大的慈爱和包容，是尊重她想要过好生活的决心。
舒窈白净的脸上全是泪痕，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周奶奶，周奶奶抱住舒窈，轻轻拍着她的背，用耐心安抚着她。
……
周霆屿从医院出来，陈川告诉他周奶奶和舒窈在江心公园吗，幻影在京城的闹市区连闯几个红灯，江心公园的长廊旁没有停车区，周霆屿把车停好了，小跑到了江边。
此刻长椅上，只剩下舒窈一个人。
周霆屿站着平缓了呼吸，扯平了西装，攥着拳头，一遍又一遍松开又握紧，直到气息平稳，心跳恢复正常才走到舒窈旁边坐下。
“我已经知道了，股份的那个事情……还有剽窃……都不关你的事，对不起，误会你了。”
“还有那天，我不是不想救你，是我欠星星一条命。”
周霆屿本想在股东会后就和舒窈说这件事，谁知道张虎突然绑架了舒窈和宋馨。
周霆屿从来没有和人道歉过，舒窈知道，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舒窈看着江面上倒影的夕阳，偶有行人从他们身前路过，都好奇地看着这对俊男美女。
“你欠的人情，就要牺牲我来还，对吗？”
“我们好像从来没有一起看过夕阳，也没有一起看过日出。都说朝朝暮暮，我和你既没有朝，更没有暮。”
面对周霆屿的道歉，舒窈没有想象中的情绪波动，反而愈发地心平气和。
“周霆屿，我承认，这么多年以来，我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很爱很爱你。”
原本弯着腰，手肘撑在腿上的男人，闻言忽而身影一僵。
“十岁那年，你陪奶奶来福利院看我，我当时多脏啊……我没有新衣服，那件洗得发白的短袖是我最干净整洁的衣服了，但是你没有嫌弃我，你说下次见面，给我带一条粉色的裙子，后来你真的带来了。”
“十三岁那年，你给我带了我最喜欢吃的巧克力，还帮我痛揍了福利院里霸凌我的男孩，你说只要有你在，别人就别想欺负我。”
“十五岁那年，夏季的高中运动会，你让福婶来给我送绿豆汤，还让我800米不要那么逞强。”
“十八岁那年，我第一次在周家过春节，你听奶奶说我没有放过烟花，一个人驱车跑遍了空无人烟的京城，买了一堆烟花在老宅放给我看。”
“二十岁那年，你说你要娶我，我高兴得一夜都没有睡觉。”
“你曾经是我孤苦生活中的光。但是如果我知道，因为嫁给你，再也不会有美好的回忆，我不会嫁给你。”
舒窈没有哭，没有闹，却让周霆屿内心生出了不安。因为他知道，一个人失望到极致的时候，就只剩平静了。
傍晚的风吹得舒窈眯起了眼睛，舒窈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回头对着长椅上的周霆屿挤出了一个笑容，“周霆屿，让我走吧，兑现你给我的诺言，我们好聚好散。”
她已经不想再耗费精力维系这段忽冷忽热的感情了，不想永远做一个不知疲惫的修理工，对残缺的关系缝缝补补。
周霆屿也跟着她站起来，拉住舒窈的手臂，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出一丝留恋，但是怎么也看不到当初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那个舒窈。
现在他眼前的舒窈，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坚硬无比。
周霆屿用几近哀求的语气道：“对不起，对不起……舒窈，离婚协议我没有签，我不会再去见宋馨，我不要这些所谓的骄傲、自尊，我会把以前缺失的一点一点补回来，能不能给我们之前一个机会？”
舒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周霆屿对视了，男人俊朗的面容上没有厌恶，只有深不见底的动情，看着周霆屿眼中自己的倒影，舒窈差点就要以为，周霆屿的世界只看得到她一个人了。
犹豫了许久，她还是轻轻拨开了紧握住自己的手。
周霆屿的心沉到了谷底，舒窈拍了拍周霆屿的肩膀，“不啦，纵然命运如刀，我也愿独身领教，周先生，山高水长，有缘，还会再见的。”
……
京城国际机场，从京城飞往澳大利亚的航班准点起飞。
舒窈最后望了一眼天空之下的土地，拉下遮光板，戴上了墨镜。
在舒窈航班起飞之后，京城下起了初冬的第一场大雪，雪势猛烈。
出租车的收音机里，京城快讯主播熟悉的声音又响起——
“各位听众们，大家好，这里是京城快讯。下面为大家播报三则紧急快讯。”
“周氏诉飞思抄袭一案宣判，法院判定飞思抄袭罪名成立，飞思前老板赵鹏飞当场指控一名名叫宋馨的女士为其同谋，目前宋馨已被警方逮捕。”
“就在刚刚，国际机场高速上发生一起车辆冲出路面撞上护栏的事故，造成一名人员受伤，车辆全部报废，周氏集团官方声明，确认受伤人员为周氏集团董事长周霆屿，截止目前，周霆屿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各位听众朋友，根据气象部门预计，本次初雪为20年来一遇的特大暴雪，请做好防范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