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四月

    苏妍梦抬眼看着她，超天尊微笑着与她对视。

    风吹起超天尊的白衣衣摆，露出小腿和下面的脚，只有两只，没穿鞋子，和人一样。她顿了顿，“好，那就都告诉你们吧。”

    她高举右手，五指张开。

    那股桎梏的压迫感再度袭来，只是这次有了庄怀辞的帮助，她不再有那种被紧紧锢住脖子的痛感了。

    一晃眼，再看向红月，三个与它完全一样的巨大月亮一点点升起，同样都在东方。圆月继续高升，速度很快。

    最终，四个月亮像正四面体的四个顶点般，一个月亮正对着超天尊的背后，另外三个在更远处，连成一片红，像晕染开的水墨般。

    四月悬挂于高空，红光不再刺眼，整个空间逐渐暗了下来，但依然能看清一切。

    超天尊双手打开，无比轻盈的，一点点笔直移动上升。那些束缚着她的锁链哗啦啦的作响，清脆的几声响动后，彻底裂开，碎成小块。

    那围着她身体的白布根本不算衣服，锁链一掉下，便轻飘飘的如同一张纸般飞起，离开她的身体。

    白布翻转，内里是密密麻麻的无数符纸。黄色的符纸上写满了潦草的红色符文，庄怀辞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什么——

    超天尊的身体光裸，身上爬满了游动着的白色纹路，那些东西仿佛有生命般，规律移动，还发出淡淡白光。

    庄怀辞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平复下来，方才那份猜想落实，她知道这位超天尊到底是什么了。

    她停了下来，正处于正四面体的中心。挡在她正前方的红月消失，只剩下背后的三个月亮。她缓慢的轻轻闭上双眼又睁开，眼中是睥睨着世间万物般的漠然。

    “你知道了吧。我就算是被那些人抛弃的他们自己！”

    她还是太过稚嫩，又产生浓烈的情绪波动，眼里逐渐染上恨意，咬牙切齿，像是随时要扑上去狠狠咬上敌人的脖子，一击毙命。

    庄怀辞点点头，带着迟疑，“嗯。”

    ……她不解，不理解为什么鹤江廿，不，不理解为什么鸢凉会是这样的人。或许她还是不会看人。至少她自己以为的，鸢凉是个面瘫却热心的，呃，好人。

    对，好人。

    ——愿意帮助声誉极糟的自己，无缘无故。若是她不出手，那么她和转嫣柔自己探索，怕是要再浪费至少一日。

    即便到现在还是不解，但事实真相已经摆在眼前。人是复杂的，她只能这么说。

    超天尊依旧停留在方才的情绪中，

    “傲慢又自私的修仙者，做不到无心无情的去修行无情道，便铸造傀儡将自己的情感与半颗心脏一并剥离！从此痛苦是我的，而他们却能登上那九天之上，成为万人敬仰的仙人！”

    她气势汹汹，“算什么狗屁！利用卑劣的禁忌术法得到的地位！我成了一团软烂无形的东西，连思考的能力的失去的无脑的东西！”

    “被这些家伙封印在无人造访的魔界边境之地，被那些低劣魔物啃咬吞吃我无法移动的形体，被无穷无尽的疼痛与迷茫填满我的身体，一次次修炼到快要拥有意识又被击碎脑子，一次又一次！”

    毫无疑问，她是愤怒又痛苦的，满脸泪水，表情狰狞，厉声质问，

    “凭什么抛弃我的迫害我的家伙为什么得到幸福？凭什么他们光明磊落，我甚至连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身体都如此畸形丑陋？我恨！”

    那该是悲痛的岁月。但其实身处这个时期的超天尊自身，却只是迷茫。

    魔界，边境之地。

    这是贫瘠又混沌的绝望之地域。灵力稀薄，堪堪能让生活在此处的魔物“活着”而已。而此处的魔物，弱小又没有智慧。

    只有两种。驼衣蛇，生了六条螳螂腿，有着黑色蚁状上身和绿色湿濡蛇状下半身，约莫两尺高；六尺碧蚁，则是一只生了两条蝎尾，六尺有余的绿壳白目蚁。

    它们永远只能屈服于这份弱小，穷极此生，亦无法离开这片牢笼。纵使这里与魔界灵力充沛的洪川蟾浴疆之间没有设立任何结界，长途跋涉，半道上的它们便会力竭而亡。而没有智慧的它们，也并不知道走走停停的概念。

    这是惩罚，为消除前世罪孽的惩罚之一，也算在畜生道中。

    可超天尊出现了。山丘上，那赤红糜烂的血肉堆砌成的块状物，被白布包成巨大一团，上面还缠了很多圈锁链，确保不会泄露灵力。

    可血的香气他们没有掩盖。裹挟着微弱灵力的血液发出致命的甜香，魔物们机械的吞吃撕咬，发出愉悦的古怪叫声，力量一点点堆积、一点一点。

    超天尊偏生是拥有半颗心，还是带着那些人所有情感欲望的心，那是知道痛苦的心。即便故意被捣毁思考能力，也依旧不可思议的，在漫长岁月的累积中突破了自身，获得了智慧。

    可她是弱小的。这些人只给了她心和情感，而没有给予她反抗的力量。更何况她的敌人强大，知道残酷的真相无济于事。

    终于，她迎来了机遇。

    边域之地靠近的另一个地方是人间。驼衣蛇和六尺碧蚁已经积蓄足够多的力量，去往人间作乱，杀戮、杀戮，将村庄变成遍地残骸的血腥盛宴，漫天的血雾弥散，久久不消。

    游历人间的修士发现了这一切，解决了作乱的魔物，又报告给修真界，引起轩然大波。

    修真界早已过了岳崇宗一家独大的时代，如今的五大门派不分伯仲。他们一同合作，派一队人马，遵从仙界之人的指示，一同去往边域之地一探究竟。

    超天尊已经可以长出脚了，还为自己长出了皮肤。她躲藏在地面之下，紧张而又激动，止不住的战栗。她已经吞吃了那些剩余的所有魔物们，可这还不够。

    “师兄师姐，你们那儿呢？我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是男子呼喊的声音。那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修士，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来到魔界的机会。

    红衣女子背着一柄长剑，摇摇头，“奇怪。还是那些就是全部了吗？”

    又一男子搭话，“不无这种可能。那些魔物或许就是同类相食，才得到的那样的力量。”

    可他话音刚落，突然，地面翻涌，一条长了数百只人脚的巨大长虫从地下钻了出来。猝不及防，他面前的四五个人被一口吞入腹中。

    那修士完全傻了——那虫身覆满了无数的脸，如此可怖。他愣愣的举起剑，未能反抗，也被吃了进去。

    其他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动，连忙大喊着冲了过来。

    可边域之地灵力稀薄，单靠修真者体内积攒的灵力微乎其微，更何况这些本就是年轻的弟子们。

    超天尊又多了几张脸，这次还是带着力量的。

    她开心了，发出咯咯的笑声，“帮帮我吧，好心的修仙者们。”她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