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白猫
老夫人终于缓过神来。
她轻手轻脚将身上的一团团猫崽子抱到一旁，搀扶着床边，颤颤巍巍的起身，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如今徐家的主心骨，徐婷。
老夫人本就身子骨不好，这些日子接连遭受打击，身体情况每况愈下。如今，已经比那些古稀老人还要憔悴虚弱，像寒风中枯干的一把柴，就差最后一把火就会被彻底燃尽。
徐婷坐在徐轩床边，搀扶着他坐起来靠着床背，喂着他喝粥。
徐璇像是燃尽柴火后的一定火星子，眼里只有漆黑空洞，神色黯淡，呆呆开口，“姐，完了，一切彻底完了。”
他顿了许久，无比绝望，“太悬殊了。我们的力量。早死晚死也没所谓了。姐，我要不要先走一步？……我不想再拖累你和娘了。”
徐婷如今是这里所有人的希望，自己不能暴露脆弱的一面，“别说傻话！当初只是我的计划还有疏漏而已，白害得你受了伤。”
“但我们暂时不能放弃希望！只要有机会，我们一定要逃出去，有朝一日，一定会东山再起，回来找这些恶心的蛆复仇！”
徐婷喂完了一碗粥，又用湿毛巾为他擦着脸，“我知道的。你还是想活着的。你还是相信我的，对吗？在问出问题之前你一定有答案了。”
“所以为了整个徐家，你是徐家的最后儿郎啊，你也要坚强，撑到最后，不要留我们两个女子独独撑起徐家的门楣。”她扬起笑脸，眼神坚定的看着徐轩。
徐轩眼中终于再度燃起希望，“好！”
老夫人恰在这时进来了。
徐轩率先开口，“娘！害您担心了。”
老夫人看着他，终于满眼欣慰的回应。一阵寒暄，她不得不说出那最后通牒。她垂着眼，没有正视二人，“方才那土匪头子又来了。我们只剩最后三天了。”
徐婷颦着眉，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看样子计划只能提前了！”
老夫人当天夜里，就将所有猫崽子和白猫都一一抱入竹编小筐中。她盖上盖子，将它们递给自己最信任的老仆，“带着它们离开吧，不要再回来了。”
白猫费劲的扒拉着竹筐边缘，不愿意与老夫人离开。可竹筐盖得很紧，它费力抓挠，也无济于事。
兜兜转转两三天。期间，为了保证它们不乱跑，仆人只隔着竹筐缝隙，丢进去一些含有汁水的食物。
一直到寥无人烟的玉山森林，仆人才将它们放了出来，他叹着气，“现在外头都是乱世，在这里你们还能活久点！”便驱车离开。
娉姜是三只小猫里的那只小橘猫，剩下两只都是橘白。它懵懵睁开眼，被外面的低温和腹中空虚的感觉再度吵醒，它迷迷糊糊找白猫吃奶，却被白猫哈了口气，怯生生离开。
白猫并非那修道的妖精，只是与老妇在一起许久，许久而已。久到让它对老妇无比忠诚，能感觉到老妇这段日子里的伤心。
可它只是一只无用的小猫咪。哪怕乖乖的安慰着主人，哪怕对着主人撒娇喵喵叫，主人那惆怅痛苦的气息依旧在发酵延伸。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主人丢了出来。可它没有生气，只是很想念主人，想要回到她身边。
但遥隔千里，这对它一只从未出过宅院的小猫咪而言，是天堑，是海市蜃楼。
她只能发出痛苦低沉的叫声，哀婉的啼叫在空荡荡的山中更加明显。
娉姜也感觉到母猫的痛苦，凑过去黏在她身边。这次母猫没有赶走它，低头舔着它的背毛，山谷里的声音消失，夜的寂静吞噬了一切。
但白猫当晚就遇到了一列赶回鹤城的马车。是疾风寨运送粮食的车子，为了保险走偏僻的山路。
白猫立刻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味。它当机立断，带着三只小崽子一起，从高处一跃而下，跳到行进中的马车上。
轻飘飘的重量并没有引起警惕老练的赶车人的注意，于是他们顺利的搭乘上了返回鹤城的航路。
白猫一到鹤城，就轻车熟路，叼着小崽子一路绕到了徐府。
可这里一下变了天。挤满了它不认识的人。那充斥着的恶心气味，和那让主人痛苦的男人近乎一致。
它将小崽子放在房梁一侧，自个儿快速且警惕的穿梭在庭院中，一路到了主人的院子。
主人的头颅就摆在院子角落，旁边还有小主人的头颅。
另一部分身体被泡在泔水桶里，因为天气升温，引来苍蝇、生出蛆虫，散发着糜烂的恶臭味。
它静静的在角落里许久，待这院子里的人因为吃饭都出去了，才窜到头颅旁边，试图叼起来带走。
可头颅沉重，它不仅失败了，还让那头颅重重砸在地上，翻滚好几圈。招来了恰好回来的土匪小兵。
“谁！谁在那！”那人大步跑了过来，手中的刀拔了出来，面目狰狞，一刀直接砍了过来。
白猫藏在角落，没有被发现。
那人气势汹汹的找了好久，没见到有人闯入的踪迹，才放心警备，“是哪个没脑子的，连放个脑袋都放得不稳！”
白猫自己做不到带走主人头颅，就只能想着求助于另一个小主人。它再次跳到屋顶，吊起猫崽子转移地方。
利用灵敏的嗅觉，它在房子最南侧的柴房里找到了小主人。
夜色已经很深了。整个院落里的其他人都陷入了沉睡。除了门口打着瞌睡的两个人，这里再没有其他守卫。
白猫抓挠上墙，从最高处的小小气窗里蹿了进去，落到草垛子上。
它没有叫出声，而是亲昵的蹭着徐婷的脸颊，徐婷发丝凌乱，衣服也脏兮兮的。整个人似乎无比疲惫，没有被唤醒。
它又坚持不懈的开始舔起了徐婷的脸颊。
猫舌头带着倒刺，来回几下，徐婷终于有了感觉，睁眼，看到了面前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白猫。
她也没有说话。手脚被紧紧绑缚发紫，自然动弹不得。她只能努力尝试和自家这只十分有灵气的猫猫沟通。
事到如今，她只剩下最后一个法子了——下毒。这样的任务交给一只小猫咪，她怎么可能确定。若是遇到几日前的自己，肯定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发了疯。
可她别无选择。
整个徐家，整个鹤城，所有试图反抗、站出来的人，都被凶恶的土匪们一个不留、尽数杀尽，而且手段无比血腥残忍。
更甚，像是故意为了不断加深百姓心中恐惧，将她们养成怯懦温顺的羔羊，故意每次行刑都要求全城所有人围观。
她早就想到先前两次计划失败的可能。便在整个徐府里所有房间设立暗格，除非心有所知又会利用技巧，否则很难被触发。
她仰着下巴，微微瞥向右侧墙面。试了好多次，她的脖颈发酸发痛，快要抬不起来了，小白猫才找到那块地方。
她又努力调动手指，其实她感觉自己的手脚在这样的紧缚下早已经快废了。
微微扭动三分之一，又用力往下一下，再往上收手，再扭动五分之一，再重重按下去，持续片刻，才能打开暗格。
说实话，她已经不抱希望了。这对愚笨的人而言都不好记住，再聪明的猫，没有灵巧的双手，又怎么可能做到。
可这次小白猫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一遍示范过后，竟轻松打开了那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