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兄弟
“公子真乃神人也!这些问题可不是我们凡夫俗子解答了的。我们也曾尝试过,可是要么一会就睡着,要么就根本耐不下心做这些。”章二叔将他的大眼睛睁得更大,面对约书亚一晚上的心得体会及碰到的问题,他完全无法理解。
“等公子下次碰到大师,可以向他请教。相信以他的高深,定能解答公子的疑问。”章大叔也补充道。
约书亚点点头,完全在意料之中。前一晚的沉迷,导致了第二天一早,当可贞端着盆进到房间时,只看到约书亚呼呼大睡。这让可贞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叫醒他,轻轻地退了出去。快到正午,约书亚才十分不好意思的醒来,说他昨晚研究兴起,天光了才入睡,还问了章大叔一些问题,只可惜
“章大叔,现在还有办法能去对岸吗?”约书亚终于问了出来,他隐约觉得自己北盟人的身份似乎并不是秘密。尤其是昨天谈到经脉时,章大叔的表情怪异,现在约书亚想明白,没听说过经脉的人,除了小孩子,大概就是北边的人了。
章大叔和二叔对看一眼,沉思起来,但片刻后好像做了决定般的叹口气:“公子归心似箭,但现在西江龙门段水面已封,而你的身份想进城也难,即便进了城,也可能无法渡江。”
“如果再往西进,能找到渡江的地方吗?”约书亚不死心,他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线索,但一时竟想不起来。
“往西有安平府郭县渡口,但按惯例,安平府也会下令暂停。”章二叔说道,“再往西北就快到落剑岭东角对岸,那里水流湍急,少有船只敢渡。”
“落剑岭东?落剑岭东”约书亚低声念叨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在从佑护去三溪的路上,花生和尚曾说有不少人从南晋渡江而来,这是不是说,还有别的“暗道”?
听了约书亚的询问,章大叔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仍是摇摇头:“不瞒公子,我们确实有听说,经落剑岭东码头有一条较平稳的河道可至三溪,但我们从来没有走过。”
“是啊,落剑岭东码头两侧水流湍急,不是一般小船行得过。即使大船,若没有足够的人力,也很难横渡。要想逆行,更得借助风力和纤夫才行。我们也不知道那道传闻中的水道是如何避开这湍流的。”
约书亚明白章大叔的难处,看花生的僧面救他是一回事,但将南晋的关键信息说给北盟人听,谁也不敢担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谢谢章大叔。”约书亚给了一个理解的笑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章大叔的极限了。
接下来的几天,约书亚沉浸在经脉和行气的练习中。随着练习的深入,他对气感的存在感知越来越清晰,行气也越来越顺利,甚至有几次他感觉到气息在大椎穴位置周围似乎有所阻滞,很可能就是花生所说的经脉伤。
但事有两面,约书亚对于如此顺利的练习感到有些心慌。如果行气这么简单,为什么对章大叔他们却像难以跨越的高峰,还是说这些感知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或者自己根本就走错了方向。他冥思苦想了很久,依然无法确认,就像迷雾里的孩童,连哪条是回家的路都无从知晓。
他在行气时,运用师父曾经教过他“观自在”,发现越靠近百会穴的穴位和气感就越强。由此约书亚做了一个假想,真正的控制源是头脑,离得越近,意念越强,感知就越清晰。而他自己在直觉和感知方面,确实有明显超过常人的能力。如果他走的方向没错,或许这就是原因。
后来的感受似乎也应证了这一点。一开始他需要集中精神去感受,才会在百会和眉心出现麻痒的感觉;后来只要闭上眼就能感知;再到后来,他甚至觉得并非是“他感知”,而是他可任意调动这种感觉,就像可以随心调节眼睛的焦点一般。约书亚甚至觉得这种感觉不是原本存在,而根本就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
这些感知的进步让约书亚很兴奋,可很快他就碰了墙。以他现在的认知,已无法再往下走。并非走不动,而是不知道路在何方了。看来还是必须找到花生和尚问问才行。约书亚决定再过几天,无论伤势如何,都必须要启程想法回到佑护。
自从他开始练气,伤势的恢复比他预期的更快。章二叔又一次感叹“公子真乃神人也”,说他曾受过类似的伤,竟是卧床三月才好起来。约书亚还问过章大叔,这种练气方式原本是否是一种武艺。章大叔告诉他,古人确实说若练习有成,可身轻如燕踏水而行,还力大无穷搏虎撕豹,但现如今恐怕是失传了。约书亚虽然觉得言过其实,但这种气功对他伤势的帮助毕竟在那,他只好将信将疑。
“章大叔,我准备明天离开。”这天晚上,约书亚将三人请到屋内,开口告别。可贞惊讶地看着他:“可是公子的伤还没有大好啊?”
约书亚笑了笑,安慰她:“没有大碍,日常的行事已经不碍事了。”
“可是”可贞还想劝阻,但被章大叔拦了下来:“公子既已决定,我们也不好阻拦。况且当初大师也说,公子会自行安排。”
约书亚点点头,章二叔接着问道:“公子要去试那‘暗道’?”
约书亚却摇摇头:“原本是这么想,但恐怕时间不允许。如果找不到,很可能就会耽误了大事。我打算先到龙门府城中看看再说。”
“也好,如此的话,大不了也就是渡不了江,不至有什么危险。”章二叔点点头。
“危险?”约书亚不解。
“安平府地界可不是什么太平去处。”章二叔笑道。
章大叔沉默了一会,道声稍等,起身回自己屋里,拿来一个手掌大小的绸布包裹。打开包裹取出一块木牌递给约书亚。约书亚接过来扫了一眼,上面大大小小许多字。
“龙门府西杨家村杨节”,还有些小字记录着生辰和年龄,此外还有一个复杂的印记,印记上“龙门”二字被繁芜的花纹缠绕,应该是用来防伪之用。
“这是大师之前用过的照身帖,应该能帮你进城,但能不能渡江,还要看公子自己了。”章大叔道。
“这”约书亚有些犹豫。
“放心,不会牵连到任何人。大师当初留下它时,也说有缘自会再用到。今日相遇公子,也算是一种缘份。若公子再见大师,将这个牌子还给大师就是。”
约书亚有些触动,虽然他还在怀疑花生的身份和动机,甚至连章家兄弟和花生的关系,以及究竟如何看待自己这个北盟人都还不得而知。但对方能做到这一步,如果不是阴谋算计,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况且即使是陷阱,现在的约书亚也没有太多选择。
“谢谢章大叔,这帮了我大忙了。”约书亚收下了照身牌。
次日,章大叔给约书亚准备了一个背包,竟然还是北盟样式的斜挎包。这在龙门府还好,再往南去就比较少见了。包里准备了一些干粮和水,还有可贞新手织的一双新鞋,甚至约书亚之前携带的随身物件和双刃!这让约书亚非常惊讶,章大叔告诉他是花生交给他们的,让他们在约书亚要离开时再交还。虽然搞不清花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只能和经脉的问题一起,碰到他的时候再问了。
看着可贞依依不舍却缄口不言的神情,约书亚心里生出些许留恋。虽然相处时日不长,但可贞的淡雅和善良,还有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都是无法忽略的“润事细无声”。
“公子方便时,记得回来看看我们。”可贞努力控制着声调,不想泄露出情绪让任何人为难,懂事的让人心疼。约书亚只能点点头,言语被堵在喉间。
“公子一路走好,有缘再见。”章大叔拍拍约书亚的肩膀道。
“大家保重。”约书亚转身东去。
道边银杏已黄,落入溪中回环婉转,终向远去。流水非无情,自有离别苦。
龙门府,城外。
官道上走来四人,三人着装相近,青布麻衣,其中两人年纪相仿,走前头边走边聊。一人面若桃花,长相俊美,但每每笑起来,总带着一丝邪魅。另一人则长相方正,眼神坚毅,说话不急不缓。
另一人身材高大魁梧,肩背着一个平常人家的灰色包裹,脚步稳健。他身侧走着另一个身材略微瘦削,但身高不输他太多的年轻人,他背上也背着一个粗麻布包裹,脸上污迹斑斑,一身灰色粗布直衫上打着许多补丁,衣裤上处处干涸的泥点,唯有一双麻鞋看起来像是新的,想来是特为出门准备的。
“二哥,为何坚持要找外人同行。”走在前方的两人中,眼神坚毅的年轻人低声问道。
“三哥,这你就没经验了。咱们三人情况你知道,若我们三人抱着同样的心态往那一站,有心人很容易觉察异样”面若桃花的年轻人笑了笑,一脸高深莫测。
“以你之意,这七分假还得配上三分真,才好骗人?”
“然也!三哥就是聪慧过人,一点即通,哈哈哈!大哥你说是不?”二哥转过头大笑着问魁梧大汉。
“世二哥说得对,三哥向来聪颖。”魁梧大汉答道。
“若说读书识字,我或许略胜半分;但说这市井生计,坊间百态,我不如二哥多矣。”
“三哥,三哥,把你那说话的腔调收了。咱兄弟三是打渔出身,读过几天书?别成天学人文诌诌的,不伦不类。”二哥故意皱着眉数落到。
“哈二哥说的对,是我矫情了,该罚!”
三人都笑起来,跟在一旁向着破旧的年轻人也跟着笑,但神情有些茫然。
“杨兄弟,你别介意。咱们没外人,信口胡说。你就记得,咱们四个是朋友,一同出来寻一份生计糊口,你该如何还如何,晓得了不?”二哥冲着他说道。
杨姓青年点了点头,有些木然。
二哥一愣,马上醒悟过来:“我又忘了他是个哑巴行了,杨兄弟跟着咱们就成,其他事交给我和大哥。”说着抛起几个铜钱给杨姓青年。杨姓青年赶紧接过,点头表示感谢。
“二二哥,前面就到城门了。”
“哦?这么快?”二哥目光往前一探,“那就劳烦大哥啦。”
“是好的。”
龙门府西门外排着长队,进城的百姓等着守卫的检验,虽多有不满,但无人敢口出怨言。
“三哥,三哥三哥,回来得排队。”
“呃哦哦,你看我!”三哥忙回身走到大哥后头站定。
四人挨个排到队尾,跟着人流一点一点得往前挪。三哥显得有些不耐烦,但大哥二哥却安之若素,理所当然,杨姓青年自然只能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一柱香的工夫,四人来到了城门处,大哥将四人的牌子递了上去,城门守卫接过挨个查验。
“城西王家集王谦。”
“对,是我。”大哥王谦赶紧答到。
“王豫。”
“是我,官爷!”二哥王豫熟练的奉上一副标准的奉迎笑脸。
“王随。”
等了一会却无人回答,杨姓青年轻轻扯了扯三哥的衣服。“哦!我在我在。”三哥王随这才反应过来。
守卫眯起了眼,眼神渐冷,正要上前仔细查验,大哥王谦赶忙道:“官爷官爷,小弟其实名叫王遂,但当初录入官听差了,记成了随意的随。平时听惯了,这一时他没反应过来,见谅,见谅!”说着往守卫手里塞进几枚铜板。
守卫握紧的手掌稍一摩挲,点点头,看了王谦一眼,训斥道:“都什么时候了,放聪明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又瞪了王随一眼,却并没有继续查验。
“是是是,多谢官爷,我们一定注意,一定注意!”王谦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