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赛琳
待尘埃落定，地上两个黑衣人，一个捂着脸哀嚎，另一个全无声息，竟被直接抽晕了过去。此时远处的黑衣众人才看见那两条垂着的黑色绳索，其他人暗自庆幸还好动手的不是自己，但看到首领捏着的拳头咯咯直响，立刻苦起脸来。
刚才掷出土块的动作已尽量轻微，但还是有被发现的风险。约书亚轻轻搓掉手上的灰尘，看他们没发现什么，刚要平复紧张，突然意识中传来一阵极其危险的信号，甚至来不及反应，约书亚身子一歪，任由自己从树枝上落下。
“咄”地一声，黑暗中看不清楚是什么钉入了约书亚刚才的位置。在空中急速调整着姿态，但事出太突然，约书亚落地后还是一个踉跄，顺势一个翻滚，冲着自己的马跑去。如此大的动静自然被黑衣众人发现，领头的黑衣人像饿极的狼发现了猎物，两眼几乎要冒出红光，他大手一挥，其他黑衣人一涌而上，个个都等不及要报复今晚受得罪。
还好约书亚藏身的大树就在马儿不远，在黑衣人赶到前，还来得及上马逃跑。约书亚是这么想的，黑衣人头领也是。在其他人蜂拥而上之时，他拿过手下递来的弓箭，上箭拉弦瞄准马头，两指一松，混合着铜绿的黑扬木箭杆在空中像银环蛇一般扭动着身躯，闪电般破空而行。
约书亚似乎早有准备，奔跑中突然双足发力向前扑去，右手甩出一张系着两个铁球的小网，然后一个前滚翻，也不看来箭，直奔马背而去。小网受到铁球的拉扯，在空中旋转着张开，正好拦在箭矢前方。箭头毫无阻滞得射入网眼，但摆脱的箭杆却受和小网不断纠缠，最终木箭被带偏，钉在一旁边的地上。
“三、二、一！”约书亚计算着距离和时机，即将跃起之际，直觉中那危险的信号却再度响起。刚迈出的右脚条件反射般地改变发力方向，想向左侧闪避，强大的惯性带着身体向左前方撞去。甚至来不及翻滚，约书亚重重摔在地上，左臂和左髋部受到地面重击，出现了短暂的麻木。
“咴！”马儿发出一阵惨叫，圆大的腹部一股血箭喷出，随后倒地不起。
“弩！”约书亚瞪圆了眼，心中终于泛起了恐惧。这一刻他的底牌已失去了作用，刚才的两次偷袭用的竟然是弩，这意味着对方根本不顾虑他的死活。即便不知道自己的隐藏身份，但约书亚仍然惊讶于朴锦绣的胆量，难道北盟和剑南国要公开决裂？
这些念头只在心里一闪而过，如果眼下的危局过不了，其他的事就留给大老爷们去操心吧。约书亚顺势往林中滚去，将自己尽可能藏在杂乱的树木之中。没了马，约书亚除非把人全杀光，否则想逃就变得困难了。见一众黑衣人蜂拥而上，约书亚一边抓紧恢复麻木部件的血流，一边向密林跑去。心想老子在洛月称王称霸，怎么到了佑护就落到如此田地，简直虎落平阳遭虾戏嗯？好像不对
见众人跑远，黑衣头领却对着林间一处黑暗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头要我协助你，但我不会让在这里杀人，否则”黑衣头领将一把虎爪般的刀刃套在了手上。不待林中有任何回应，黑衣头领转过身，看着众人追去的方向，低声说了句“活捉他！”，带着几个贴身手下也快速追去。
约书亚只知道最早的逃离方向是东南，本来希望能碰巧撞上黑衣众人停放马匹的地方，但天黑林密，跑着跑着已经不辨方向。矮小的灌木随意的伸展的枝条，已经在约书亚的脸上留下两道红印。而地衣和藤蔓更是占据了密林的最下层，不光约书亚，那些追击的黑衣人也不时被绊倒。衣服和枝条的摩擦声混合着咒骂声，给密林里的生物带来了少有的戏码。
约书亚再次躲开追兵掷来的树枝和石块，凭借敏锐的直觉和反应，慢慢将他和黑衣人的距离拉开。他现在非常庆幸十六岁的时候被赛琳逼着开始练习武艺，从最开始的反感、懒散，到后来把年少斗殴时发掘的天赋挥洒出来，他爱上了这项让他有满满自豪感的“运动”，虽然过程仍然辛苦，还要常常被赛琳这个天才少女花式羞辱，但约书亚不再偷懒和敷衍，如今他更是享受到了那段艰苦岁月带来的成果。
前方慢慢透出些光亮，看样子快要跑出密林，耳边也传来了悠长的哗哗声。要不是跑了太久，呼吸早已急促，他甚至想咧嘴大笑。可不等他高兴，落水狗的减益效果又一次发挥作用。某个运气爆棚的黑衣人闭着眼扔出了飞石索，两块石头被一根绳索牵着，在空中急速旋转，打向约书亚小腿。约书亚双足发力向前轻跃，刚好避开，但落地的飞索打在地上一块石头上弹了起来，不偏不倚地套在了空中无法闪躲的约书亚腿上。
“我”约书亚来不及咒骂，身子就向前方摔去。为了减缓撞击，他在空中腰腹发力，让身体旋转起来，好在落地后利用翻滚卸掉冲击力。他成功了，在翻滚了几米后竟到了密林的边缘，可紧接着的是居然是一段斜坡，于是约书亚接着往下滚。等从七荤八素的眩晕中缓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到了悬崖边缘。
硕大的月亮挂在东边的夜空，挥洒着银色的光辉，照着远处西江如水银般，时缓时急地东去。晚风拂过密林，吹得树叶摇摆不停，借着月光明暗交叠，如翩翩起舞。西江美景众人都能看到，但林尖月光起舞就只能便宜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约书亚了。
约书亚慢慢抽出双刃，将捆在腿上的绳索割断，站起来深吸一口气，丹田缓缓收缩，感受气息从背部直上头顶，停留一会，再慢慢吐气。感觉气息由双眼下方起一路向下，回到下腹。如此反复几次，心跳虽还剧烈，但呼吸已完全平复。
看着眼前像跑了十公里的狗一般吐着舌头呼吸的几个黑衣人，感受着身后悬崖外侧无规则的山风，约书亚只能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思维高速旋转，分析着当前的形势。很明显，他有两张底牌，一是他的另外一个身份，二是放弃龙符。如果对方是空手帮，那这两样都可以帮他保住小命。只要他能活下来，早晚能找回场子。哪怕对方后台是佑护军，也得考虑一下戈登家的怒火。
但刚才那个暗中下杀手的人，又让约书亚的这个如意算盘脆弱得像掉进油锅的冰渣。如果对方要自己死，他有些没把握能对付。
“交出东西，你可以不用死。”黑衣头领低沉的嗓音像野兽在低吼。
“什么东西？”看着空手帮的伪装，他也回敬一场。
“你不该拿的东西！”
“是不是反派人物都喜欢隐晦的说法，但这并不能让你显得高深。”约书亚扫视着人群，这一片开阔的悬崖边缘，并不适合藏人，他想找出那个危险人物。
“咄！”一支黑色的弩箭突然钉在约书亚脚前，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汗水顺着约书亚的额头流下，他看见了那支从黑暗中射来的弩箭，但速度实在太快，快到他根本没有办法做任何动作。如果没有直觉的预判，他已经死了两回了。
“下一箭，是你的右腿。”一个细长的身影缓缓从密林中走出，紧身的黑色锦衣外套，显露出高大但匀称的身材，虽然没有膨胀的肌肉，但让人觉得他就像躲在黑暗中的猎豹，随时准备暴起杀人。他手中握着一支体型轻巧的弩，边走边将弩弦拉回卡槽，再从腰间抽出一支弩箭放进箭槽，对准了约书亚。
“我知道你是被意外卷入的，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交出东西，你就安全了。”黑衣头领很配合地唱起了白脸。
“擅杀佑护郡长秘书，这个罪名，阁下可以不怕，但”约书亚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走，“空手帮的人可担当不起。”
“空手帮？”黑衣人头领嗤笑一声，“你这么想也不错，如果活下来，记得千万要去找空手帮的麻烦！”
约书亚哼笑一声没有理会，冲着持弩的杀手道：“你是叛徒？还是南晋密谍？否则怎敢明知我是郡长秘书的情况还下杀手！而你朴锦绣，他要是杀了我，你也有份！你背后是有人，但你就不管空手帮的其他人了？”
看着略有骚动的黑衣众人，约书亚的心跳也渐渐加速。他冒险挑明了所有人的关系，也就意味着有人必须要做出妥协，或者鱼死网破。他赌朴锦绣不敢，也赌杀手不能将朴锦绣置于危险。
“别自作聪明了，我们”
“花生和尚！汉斯！”约书亚却完全不给他继续编造的机会。
黑衣头领沉默了这两个名字从约书亚口中说出，背后的隐情一下就复杂起来。站在黑衣头领的立场，不光是约书亚知道的内情，甚至他得知内情的途径本身，就代表了很多。
“我不在乎。”杀手将弩抬高一寸，对准了约书亚的左胸，“最后问一次，信物在哪？”
约书亚强忍着快速的心跳，握着双刃的手掌张开又握紧，双眼紧盯着月光下隐约可见的杀手手指：“我赌你没有胆量！”
场中所有人屏息凝神，呼吸都显得太过吵闹，更无人敢乱动。约书亚，杀手，黑衣头领，黑衣手下，隐然变出利益交叠又冲突的四方立场，杀手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成了唯一的信号旗。剑拔弩张之际，异变突起，约书亚突然后仰倒下，杀手一愣神，但几乎瞬间反应过来，猛一侧身，一道闪光从杀手后方擦着左臂飞出，带起一串血珠。杀手几乎也在同时扣动扳机，弩箭飞一般射出，但还是因略慢一丝，弩箭未能中的，只刺进悬崖外侧凌乱风中。
弩箭射出，杀手立刻弃弩，双手在腰间一扣，抽出一支手掌长短的铁镖，“哗啦”一声回身甩去，铁镖带着相连的锁链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直取袭击他的人。但来人左手一扬，用刚才袭击杀手的兵器将铁镖挡开，顺势左手再挥下，又一道闪光如电蛇冲向杀手。杀手没想到反击来得这么快，来不及撤回铁镖，再度侧身让过电蛇，腰腹使劲，沉肩回扯，寸劲传到锁链上，将铁镖收回的同时，向后一跃，脱离了追击范围。
杀手抹了一下受伤的手臂，摊开手借着月光一看，血色鲜红并未中毒。杀手心中稍安，但随着这个突然冒出的高手，眼下局面变得更加复杂。再看那些还呆若木鸡的空手帮众，更是暗骂一声猪队友再多也徒劳。
“哗哗哗！”等杀手的心眼转完一圈，黑衣众人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纷纷远离，再聚到黑衣头领身后，短短两息间发生的变化让他们感受到什么叫“不真实”，而原来自己身边的“同伴”突然化身为手持银色九节鞭的绝世高手，他们的第一想法不是制服而是远离。
隐藏在人群中的袭击者穿着同样的黑衣，将面容隐在宽大的大衣帽子里。没人知道此人是一直隐藏，还是半途混入，但他那漂亮至豪华的身手，绝不是黑衣人中的一员。
“飞流！”杀手看着黑衣人手中银龙般的九节鞭，月光下隐现精致的雕纹，银光流转，宛若真龙盘旋，沉声道。
话音刚落，约书亚瞪大了双眼，仿佛这是今晚约书亚最大的意外。他感受到了黑衣头领刚才的窘境，能知道飞流，还是个杀手，背景就真的耐人寻味了。
“你是谁？怎么知道飞流！”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在场中响起，仿佛清风拨弄风铃。
“戈登家族新一代天才刺客，赛琳！”黑衣杀手的声音几乎带着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