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见面
“开春？那即使种子到位也得开春播种吧，岂不是说明年春天三溪就要断粮？”德凡惊道。
“对种子的求援需要从今年夏初就开始了，若那时能到位，起码还能收一季，但现在”敖成苦笑道，“也因此，各郡皆说，若不解决明年春季粮食，援助种子已无意义。”
两人也相视一眼顿感无语，这种情况已完全超出他们的预期和能力范围，这次考察几乎失去了意义。敖成也看出两人的失望，正要说些什么，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一个头发花白，穿一身沾满泥水的灰色长袍，看起来比敖成还瘦的人走了进来。
“两位请坐。”见德凡和约书亚起身，来人摆摆手，坐在了书桌后面，再次示意大家坐下，“我是汪林直，非常感谢两位不远而来。”
“汪县长，我是德凡，这位是约书亚。”德凡礼貌回答。
“两位已和敖长官聊过了吧，相信已经知道一些情况，不知需要我们做什么配合两位。”汪林直毫无架子，让约书亚两人感观不错。
“别的没有什么，就是我们想去城里实地看看情况，然后报告给万郡长，再由郡长和议会决议。”德凡也直截了当。
“应该的，请敖长官陪同两位秘书考察一下县里的情况。”汪林直果然人如其名，直爽地很。
“是，县长。”敖成道。
“注意保护好两位的安全，虽然眼下治安稍定，但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太危险的地方。”汪林直吩咐到。
“县长放心，我会照顾好二位。”
“好。”汪林直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身德凡两人，“我还有事要处理，两位可自便，有何需要请尽管提。”
“多谢汪县长。”
汪林直起身便离开里屋，敖成为约书亚他们安排了午餐和午休处后，约定下午来领他们考察，也自顾自的忙去了。
“是我们太理想了，居然碰着这么个乌龙。”两人在德凡的屋里用餐，德凡咀嚼着为他们准备的特色野菜叹气道。
“你在想什么？”见约书亚没有反应，德凡用手肘碰了一下他。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约书亚回答。
“遭了这么大的灾，哪都对劲才是问题，你的直觉是不是敏感过头了。”德凡笑道。
“希望是吧，反正下午出去转转就知道情况了。”约书亚也不做无谓的努力，说完便开始用餐。
下午2点左右，敖成准时来到他们的住处，还带了两个守卫保证安全。五人从行政厅后院出来，直奔最西边的落凤河。却凤山下落凤河，一山一水仿佛是讲述一只凤凰如何从山上飞进水里沐浴，虽然只是传说，但落凤河宽近2公里，又因离了西江主道，因而流速从河口处便慢了下来，再往西北方向延伸越趋平缓。现在是非汛期，河面上打鱼，戏水者众多。
“三溪县里大部分地区用来耕种，加上水网众多，不利于囤积，便把粮食都存到北关附近的粮仓。而种子则就近放在干燥的陆地上。没想今年的汛期反常，来不及撤离种子，全泡水了。”敖成边走边解释道。
“且因灾欠收，仓粮也不能如往年一般卖给其他地方，如此县里收入骤降，汪县长才不得以向议会和外开口要粮要种，谁曾想”说到之，敖成又苦笑了一声。
约书亚走在河边，右侧平缓的河面上停着几只大船。“那是帮我们从它处运粮的船只，前面不远就是码头。”
众人走到码头外围，看着用大石块铺成的码头上，依然留存不少淤泥，寥寥数人在船上搬运着一包包麻袋。“杯水车薪，汪县长把县里的官员都派出去了，他自己也四处奔波，但筹到的粮依然不足，唉！”敖成皱着眉，一脸苦相。
过了码头就到了三溪县的西南端，一侧是滚滚西江水直下东海，另一侧则汇入落凤河。只有用完整巨石堆砌的堤坝才能在汹涌的江水中屹立不倒，但仍然阻止不了大水漫灌。一个折角，众人就来到三溪县南侧，与西侧风景大致相同，规划整齐的水田、旱田分界清晰，不少农民在地里翻着土，将江水带来的淤泥埋入更深处。
“那是囤什么的，占地这么广？”德凡指着三溪中另外一条中间宽度的河边上，用栅栏围起来的一块地，栅栏上还覆盖着茅草，从外面只能看到仓库顶。
“咱们明天就可以启程回去了。”德凡揉揉酸胀的小腿，皱着脸说道，“基本看了一遍，和之前多郡开会讨论时说的情况差不多，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
“你也别着急，这才刚到秘书处，以后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做。”德凡见约书亚不说话，以为他在沮丧这次出师无功。
“他们好像不着急。”约书亚突然蹦出一句。
“嗯？怎么可能？我看汪县长和敖成老是一脸愁容的。”德凡道。
“他们是，但这两天我们在地里碰到的农夫，还有码头上的民夫，看着是在忙碌，但那种状态，并不像困难重重，甚至灾难就在眼前的模样。”约书亚仔细回忆着。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形象。”德凡想了一会，但很快又放弃，“说不定是县行政厅做的动员到位，安了民众的心。反正大体上来说，水灾过后的情况总做不了假，这些情况汇报上去，万郡长会定夺。最坏的结果，对佑护来说，最多也就损失些种子而已。”
德凡心思全面，很快把各种情况都一带而过。约书亚虽然有些不甘心，就像有只虫子在他的直觉上不停地爬动，但情况确实如德凡所说，如果要做更多，有可能给常事组带来麻烦。无奈之下草草和德凡说了几句，便回到自己房间休息，准备明早就启程回佑护郡。
躺在床上良久，约书亚又把这几天的行程回忆了一遍，虽然德凡把写报告的事揽了过去，最后只要自己署个名就好，但他也不好当个甩手掌柜。不一会困意袭来，迷迷糊糊之间就要入睡，忽然约书亚眉心一跳，黑暗中他猛得睁开双眼，但依然一动不动，捕捉着周围环境里的所有动静。很快，他察觉到窗外似乎有微弱的呼吸声，为了排除河水流动带来的误判，他特地沉心仔细听了一会。
确认那绝不是幻听后，约书亚忽然一股怒气上涌，心想自从出了洛月市，自己一路低调还尽量小心，才特意挑了这个差事来躲避是非。结果对方倒好，步步紧逼，一点余地都不留。加之此次差事不顺，他本就心有不甘。约书亚从手边轻轻拿起两件黝黑的物件，缓缓穿上风衣，猛得一拉窗户跳了出去。
外面的人显然没料到这一幕，反被惊得一叫，身体向后倒去。眼见要重重摔在地上，却见来人腰间发力，一个空中转体，变成标准的匍匐动作落地。约书亚动作也不慢，上前狠狠踩下，打算一脚让他失去行动力，却没想脚下一麻，巨大的反作用力传来，竟是来人一个前滚翻堪堪避开，踩到了地上。
约书亚一愣，没想到那人动作竟然如此敏捷，突变之下还能有如此应变。而来人前滚翻落地后，双腿一屈，发力向前一跃，紧接着向黑色中逃去。这更激起了约书亚的狠劲，甩开风衣将黑布往背上一靠，稳稳固定在背上，便也发力奔跑，追着前方黑影而去。
黑影似乎对自己的敏捷颇有信心，逃跑时尽可能往复杂环境里钻，没让约书亚有机会拉近距离。但好在这几天的瞎逛，让约书亚对县里的路有了模糊的轮廓。奔跑中，他一边紧盯黑影，一边在脑中确认双方的位置，他发现对方似乎对本地不是很熟悉，逃跑路线完全没有规划，好几次变向都偏离更为合适的方向，这让他信心大增，脚下速度更快。
两人一逃一追，奔出数公里，已出了三溪县小小的住宅区，在平坦的田地里，约书亚速度优势得以发挥，黑影见距离逐渐被拉近，只好往前方一幛仓库中跑去。仓库周边有栅栏围着，黑暗中找不到入口，黑影直接跃起，双手一搭，翻了进去。约书亚紧追不舍，刚翻进来，便看见黑影从粮仓一个小门闪进。约书亚追到门口，先强行屏息听了一会，也闪进了小门。
约书亚想起前两天考察时，他们曾进过这个粮仓，德凡好奇的问起为何这个粮仓还有栅栏和茅草遮挡。敖成说时常山里有野兽来偷吃，有时还会破坏仓库大门，所以只好再加一圈围栏。
粮仓里此时显得空旷无比，仓里摆放着许多高大木架和竹架，颇为结实，正适合藏匿。约书亚一边心中腓腹粮仓搞这么多架子干嘛，一边平复呼吸，不让沉重的呼吸暴露自己，同时也尽力搜寻对手。按时间估计，黑影不可能藏到粮仓深处，因此两人的距离并不大，约书亚凭借敏锐的感知找到了对方的大致位置。
他将手背向后背，握住了什么，慢慢向那个位置移动。对方似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仍在轻手轻脚的远离，寻找时机逃跑。约书亚假装找人，慢慢行到黑影前方的架子前，突然肩膀发力往架上一靠，哗啦声起，三人高的木架向前倒去。同时约书亚向前窜去，左手寒光一闪，一把弯月似的短刀切向左侧。
约书亚撞倒木架时，特地在一侧着力，木架后侧先倒，若黑影不想被砸着，只能往前躲避，却正好迎向弯刀。约书亚并不想杀死对方，这一刀虽然快，但以对方的反应依然很容易避开。但电光火石之间，那黑影竟然不闪不避，罩在帽沿下的黑暗中仿佛有一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死神。
约书亚一惊，已来不及收力或变向。“要杀人了？”当念头刚从他意识中冒出，黑暗中一个圆形慢慢显现，约书亚挥出的刀和手臂准确得刺入圆心。下一刻，他就感觉到手腕一紧，动脉受阻导致左手暂时脱力，手指一松，弯刀就在黑影眼前落下，而约书亚整个人垂直向上飞了起来。
当手腕及肩膀的剧痛传来时，约书亚已经被吊在了半空，双脚离地半米。心脏急剧的收放，让后背传来的坚锐感时轻时重。
“江湖道行还配不上身手啊。”身后之人拿着约书亚的弯刀抵住他的后背，“后手都浪费了。”
“汉斯！”几乎不用思考，对方的身手和声音，直接在约书亚直觉中勾勒出一个身影，修长的四肢和宽大的罩衫。
“我操”对方手一抖，刀尖差点捅进约书亚后背，心里闪过一个荒谬念头，“这种事不是应该拿来当底牌吗？”
约书亚这一喊让汉斯不知道怎么接话，干脆也不理会，扔了一句“真是菜鸟”，便开始在约书亚身上摸索。掏出一些纸币，背后的另一把弯刀，以及藏在腰间的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菱形铜片。
借着月光，铜片上那状若扑食的虎形栩栩如生，让汉斯默默地叹了口气。又搜了一遍身，没再发现任何物件，汉斯思考了一会，深深看了吊在半空的约书亚一眼。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乖乖地交出来，能少受点苦。”汉斯将约书亚的弯刀扔在地上，拿出自己已用的匕首，顶在约书亚的喉间，完全无惧他另一只自由的手。
“擅杀长秘书，你有这胆量吗？”约书亚压制着心里的慌乱，江湖道行虽浅，但好勇斗狠他是老手。
“没人知道是我，你出行公办死在三溪，让安东和佑护的长官们去斗吧。”汉斯轻笑一声，无所谓道。
“虽然我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长的胡须岂是说捋就捋？”约书亚反驳道。
“自然不是，所以会限期破案。期限一到，大人物们自然会抓一个凶手，讲一个故事。至于杀的是谁，重要么？”汉斯不屑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