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过激
林道阻回教室的时候，班里的早读还没结束，他半垂着眸，少有地将情绪表现在脸上，让人觉得距离感更甚。
刚走到座位，右边背单词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些，但他看也没看，随便翻了本书出来。
李善的存在感没有刷成功，斜着瞥了林道阻一眼。
早起学生大都困，因而附中的早自习是可以站着的，江肆这会儿就站着，他背倚着墙，面向林道阻的方向，余光注意到低气压回来的人，也只抬了一下眼皮，没有多说什么，直到第一节课上课铃打响之后——
伴随着极小的“啪嗒”声，一张叠起的小纸条落在了林道阻桌上，轻弹起又打在他正写着字的手上。
“……”
林道阻手里的笔尖一顿，拾起纸条，往其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江肆正低头在写手上的试卷。
林道阻心念一转，动了动手指打开那张纸条，只见上面是一个火柴人，一个眉头呈横向“川”字的火柴人，嘴角还向下撇着、集所有不高兴元素于一身的火柴人。
火柴人的头顶上画着一个剪头，箭头指向的地方写着三个大字母——
【ldz】
林道阻突然想起了江肆的企鹅头像，那也是一个火柴人，他曾点开看过，是一个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脚上踢小石子的火柴人。
当时他还想是江肆在哪里找的图，现在看来应该也是他本人的杰作。
他思绪飞过，将纸条最后一点展开，最下面写着一行潦草的小字：【有人面具掉了，不用理他】
林道阻不禁心猛地一跳，随即又平静下来，余光朝右边正襟危坐看黑板的李善那里转了下，他的手有些为不可察地发抖，但是尽力控制着自己，不表现出什么异样来。
片刻之后，他才转动手中的笔，往纸条上回了一句话：【没事，不会。】
顿了下，又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火柴人。
月考的事大约就此翻篇，梅文卿再没关于林道阻的成绩多说什么，江肆也没多问，只是偶尔会丢给林道阻几道题目，说自己解不出来，一起看看。
又过了一个礼拜的班会课，梅文卿重点说了两件事情。
“很重要的事情，大家放一放手中的事情，先听我说哈！”
“第一，二零一三年高考的报名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大概在下个礼拜。”
班上闻言都窃窃说起小话来，虽说自高二期末搬来集英楼，大家陆续都对高考有了些紧迫感，但是现在说到报名的事，还是一个个的心慌慌。
梅文卿任由学生吵吵了几秒，摆摆手道：“安静安静下，到时候需要核对户籍学籍信息什么的，为了方便，大家最好把各自家里的户口本复印件带来，减少出错哈！”
“第二件事，按照惯例，本月月末三天，是咱们学校一年一度的运动会，虽说高三了，但我还是鼓励大家，踊跃参加！”
“梅哥你忘啦！高三生和运动会没有关系！”罗万科在底下喊道。
同学们也附和着——附中每年的运动会都在十月的最后三天，具体看天气情况会有调整，但是无论如何，身兼高考重任的高三生是不需要参加的，这是默认的规定。
梅文卿笑笑：“是是我当然没忘，但是今年规矩变了！”
“啊？！”
“啥子？？”
梅文卿继续道：“当然，咱们不需要参加全程，运动会正常办三天，学校为鼓励学生多多运动的同时不耽误学习，特批高三的同学只参加一天，只有一个项目——万米异程接力赛。”
班上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又开始吵吵起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偏不爱运动的人自然是忧的那部分，美其名曰：“啊啊啊啊我还要学习！！”
爱闹腾的自然是喜的那部分：“梅哥！运动会当天上不上晚自习？！”
“不上。”
“哦耶！！！”
“说起来咱们班有夜跑，虽说不到个个身强体壮的程度，但是相比其他班，我相信还是很有优势的——那几个！别嚎了别嚎了！”梅文卿说着，指了指边上一小团苦笑着的，“知道你们爱学习，但咱们只有一个接力赛项目，需要的也就十几个人，我还怕你们抢不到名额呢！”
“嘿嘿……”那团人的苦笑一下子变成纯粹的笑了。
“……”倒也不用装都不装一下变得这么快，梅文卿看着他们无语了一下，手里的折扇指了指罗万科旁边的伍越和谢乘，“班长和体委，你们负责下去之后去体育老师那里领一下表，再把要参加的人统计上？”
班会是一周的最后一节课，伍越是到下个周一才把报名表领回来。
万米异程，顾名思义，就是一万米的路程要不同的人来接力完成。
但附中的操场是三百米一圈的，为了方便统计，一个班出十七个同学，每个参赛的同学跑两圈，实际总路程是一万零二百米。
为了公平起见，男女生的人数也是规定的，男生九个，女生八个
一班总人数五十七，要从中挑出十七个同学跑六百米还是很容易的。
伍越看准几个平时爱运动的，一问一个准，罗万科自己写完之后，直接自己拿着表往后走了：“最后一次跑，江肆，我帮你写了？”
江肆无所谓地说：“随便。”
罗万科低头“唰唰”写字嘴上说着：“你来吗？”
他借着林道阻的桌子，话自然是对林道阻说的。
林道阻也说：“随便。”
“要——得！”罗万科将表格的最后一个空位填满，转身还给伍越：“好了，不用谢！”
伍越笑着撇撇嘴：“今时不同往日，要你这样积极？”
……
到高考报名前一天，梅文卿特地再次提醒了班上记得打印户口信息。
江肆那天出门打印的时候顺便问了林道阻一句，但是林道阻说自己先不打印，江肆就自己去了。
报名信息得学生本人核对完，班主任再对一边，确保无误，平日里再忙也看起来闲散的梅文卿也闲散不起来了——即便说了很多遍的东西依旧有人出错，这简直要令他吐血……
几天里，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快有“表格ptsd”了。
课间，罗万科从办公室回来，朝后喊道：“姜小月，老梅喊你！”
姜小月是坐在林道阻前面的女生，个子不高，成绩中等，人比较文静，存在感比较低。
她本来专心于其他事，冷不丁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抬头的时候有些慌张。
“……啊？”
“老梅叫你！办公室！”罗万科说着，已经走到了后排位置，他笑着，“小心点，老梅在发狂！”
“哦……哦！”姜小月慌慌乱乱地点点头，溜走的脚步却飞快。
罗万科直接坐在姜小月的座位上，问后面两人：“哎，你们的信息过了没得？”
梅文卿现在正在一个一个叫人去办公室核对，罗万科的刚完。
林道阻看了他一眼：“过了。”
“都过了？”罗万科啧啧两声，“可惜了，你们看不到发飙的老梅了……太吓人了。”
自打高一开学，梅文卿就是他们的班主任，文理分科之前，一班就是偏理科的重点班，所以分班之后，选了理科的同学依旧是梅文卿带，两年多时间，班上人都没见过梅文卿跟谁红过脸，刚才罗万科却见到了。
他的小心灵受了些伤害，这会儿就来烦别人了。
“老梅好像都偏头痛了！要不是我在办公室那会儿正碰见校医室那个谁，给他送药去，他能把自己头发揪掉……你们能想象他一激动把自己眼镜折了，然后又看不清电脑，最后拿胶带把眼镜粘起来接着用的场景吗？”
林道阻一边低头在桌兜里找东西，一边淡淡搭话：“人多，工作量大，大家都是第一次做，出错也多，难免。”
罗万科叹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我看老梅那样，自己都后悔死了第一遍没认真对！”
他说着话，手也没闲着，很随意地就伸到了一沓书上，那是林道阻刚找一本资料的时候暂时拿出来的，最上面是一个红色的本子：“哎你没打印直接……”
而这话还没说完，手刚碰到的户口本就被林道阻一把抢了过去。
“你……”罗万科看着林道阻瞬间变得警惕至极的眼神，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林道阻也很快收了露出来的情绪，恢复面无表情：“不好意思，我不习惯，过激了。”
“哦，哦……”罗万科应两声，同时将手收下去，语气生硬地说，“我知道，嘞个是隐私，我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想问，你啷个没打印呢？户口本丢了可难办了……”
林道阻重新将那一沓书塞回桌兜，余光里的江肆手上的笔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题目。
他抬头冲罗万科笑了笑，说：“没事，丢不了。”
罗万科脑子里还是林道阻刚才颇为吓人的眼神，这会儿又突然看见人笑，愣愣地“哦”了一声。
“快上课了，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