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姑
“欢迎乘坐203路公交，车辆起步，请扶好坐稳，下一站，临江南路。”
在播报站点的机械女声中，江肆和林道阻上了车，由于是节假日，出行的人有点多，公交车上没有座位，过道里还站了不少人。
江肆在前面上的车，他往后走了点，到靠近后门的位置，抓着扶手站稳，扭头看见跟过来的林道阻。
林道阻的状态似乎也和平日里有点不一样，但是江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车子开动的时候，江肆问：“小姑住的地方远吗？”
林道阻回答道：“这辆车的终点站，坐过去应该要半个小时。”他之前也只去过一次。
江肆抬头看了眼车门上方的行车路线图，瞥过终点站的地名时，小时候的一点回忆被勾起了。
那个地方在江岸区的最南边，那里坐落着一家精神病院，江肆小时候，跟着家中大人去过几次，去看族中一个亲戚长辈。
“哎，我去过那里。”江肆想到，就碰了碰林道阻的胳膊。
林道阻这时正看着窗外，似乎在出神，又被江肆一句话叫了回来，神情有点懵。
“想什么呢？”江肆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从出门开始，我就觉得你怪怪的。”
林道阻已然回过神，牵动嘴角笑了下：“想到了以前……也没什么，你刚说你去过那里？”
“嗯。”江肆点点头，说起了记忆力的事，“以前家里有个亲戚，在那边住过，小时候跟江尚去过几次。”
他没说精神病院的事，只说了“住在那里”。
林道阻看着江肆，似乎又在犹豫着什么。
江肆见状，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林道阻，你又在别扭什么？”
“没，我只是在想，到底该不该带你过去。”
“？”
“我们现在都出门坐上公交车了，你再跟我说‘该不该带我’？”江肆愤愤地抬脚踢了他一下，“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
“渣男行为！”
“……”
林道阻笑了下：“你很懂？”
江肆被反了一军，微扬着头眯眯眼看林道阻：“我只是纸上谈兵，哪像您躬身实践呢。”
“……”
车子继续行驶了一段距离，江肆忽然又想到什么，问林道阻：“第一次见小姑，我是不是得带点什么东西啊？空着手不好吧？”
林道阻想了想道：“其实不带也是可以的。”
江肆看向林道阻手中提着的一个袋子，问道：“你手里那是什么？”
林道阻低头看了一眼：“是她以前的一些东西，来的时候我带着的，现在要拿给她。”
“哦……”
林道阻说是不带也可以，但是下了车，他自己倒是过去买水果了。
江肆也趁着这个时间，去了附近的超市一趟。
林道阻买完水果，站在路边等人，一会儿身后传来小跑的声音，他转身看去，只见江肆两只手里各拎了好多个包。
“你还是直接把超市搬来比较省力。”他如此评价。
江肆不理他的调侃：“快走吧，你别一不小心真跟马路生出感情来了？”
当站在疗养院门口的时候，江肆一整个人都是愕然的。
其实从公交车站跟着林道阻一路走的时候，他就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劲，总觉得这条路他走过，但是他近些年确定是从没来过这边。
那就是小时候了。
江肆看着疗养院门侧边的“安清”两个字，想起了跟着江尚到精神病院看望亲戚的情形，同时也猜到这个疗养院的前身，就是从前的精神病院。
——“她把我照顾得很好，但是，没有把自己照顾好，后来就生病了。”
江肆耳边突然响起林道阻之前说的话。
“这是……”他有些木然地扭头看向林道阻。
林道阻目光平静地看着大门地方向，说：“她就住在里面。”
“小姑她……身体不好？”江肆说得很委婉，但是林道阻却很坦然，“嗯，也有精神上的一些问题。”
江肆怔了片刻，喃喃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林道阻问。
江肆跟他说起：“这里的旧址应该是个精神病院，小时候家里有个亲戚就在这，江尚带我来过几次，还有点印象。”
他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问林道阻：“这个问题，是不是会遗传啊？”
林道阻眉目间暗了暗：“有一定的可能。”
“啊我不是说你哈。”江肆注意到林道阻表情的变化，忙解释道，“我是想到之前在有本书上看到的，再联想到那个亲戚和小姑……所以，就……”
“没关系。”林道阻摇摇头，看向江肆的神情有点古怪，他语气认真地说，“遗传只是一部分的原因，与成长生活环境经历都有关系。”
江肆露出一个笑：“哎，这个心态就对了。”
“……”林道阻还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只说了：“我们进去吧。”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而且那时候江尚并没有进到精神病院里面去，所以现在进去的时候还是有点新奇的。
林道阻报了名字，有护士过来领着他们一路走进去，江肆跟在后面，忍不住侧头看着周围的样子。
院里的围栏跟高，门是牢牢上了锁的。各位铁质的围栏可以看到里面各自活动的人，他们穿着相同的病号服，或是静坐着，或是静站着，亦或是摆出一个奇特的姿势，就那么安静地一动不动，一眼看过去，仿佛就是在休息散步的普通病人。
江琬的病房在二楼，护士带着他们很快就到了。
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林道阻扭头对江肆说：“你要不暂时别进去了？”
“啊？”江肆愣愣地点点头，“哦好，那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提的满手的东西。
林道阻说：“等一会儿，我帮你带进去。”
林道阻一个人进门去了，江肆和护士留在外面。
病房的门上有玻璃小窗，透过它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
江肆的目光都集中在上面，莫名地有一阵心慌。
他看到窗边的摇椅上坐着一个女人，由于是背对着门坐的，所以江肆并看不清江琬的模样，只能看见病号服后面松松挽起的头发。
林道阻走到近前，动了动嘴，不知道说了什么，摇椅上的女人缓缓地转头抬头，盯了好半晌，才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
“她最近情况很不错的。”身边的护士突然出声，跟江肆说话，“你是她的……”
江肆暂时收回了看向房里的目光，转头道：“哦，她是我小姑，不过……是第一次见。”
护士讶异道：“怎么会呢？”
江肆说：“我小的时候，小姑就离家了，前不久刚回南渝。”
“哦……”护士点点头，“她确实是半个月前才来的。”
林道阻在里面没一会儿，他和江琬说着话，忽然抬头看了门口一眼。
江肆心紧了一下，就见林道阻起身朝外面走来。
门打开，林道阻看着江肆，说：“她想见你。”
“啊？”
林道阻看出江肆的紧张：“你如果没准备好的话可以先不去。”
江肆却摆摆手：“没事，我小姑，我有什么没准备好的？我去！”
林道阻顿了下：“嗯，你过来吧。”
江肆跟在林道阻的身后往里走，病房不大，里面很安静，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更显幽静。
江琬始终面朝窗户的方向坐着，即便她要见的人在身后，她也没扭头去看。
林道阻绕到她的侧前方，说：“江肆来了。”
他说着，招手让江肆走近一些。
江肆其实是紧张的，一方面是他十多年从未谋面的血亲，另一方面是在这个特殊的地方。
他的手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渗出一层汗。
江琬在林道阻说完话之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才转而看向江肆。
江肆终于看清她的模样，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亲戚都没有半点相像之处。
那是一张虽然有岁月的痕迹，但依旧可以看得出来年轻时姣好容颜的脸，但是细长的眉眼和薄唇会给人一种冷清的、不近人情的感觉。
“小姑。”江肆强作镇定地喊了一声，说，“我是江肆。”
“江肆，江肆……”江琬跟着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像是在咀嚼着什么往事。
然而事实上，江肆与他除了血缘，并没有任何的交集。
半晌，江琬漠然的神色突然多了一点笑，她看着江肆说道：“你是大哥的儿子吧？”
江肆愣了一下，点点头：“他没想到江琬还记得他这个人。”
“见面的时候大哥就跟我说过你，说你长得帅气，成绩好，什么都好……”江琬自顾自地絮叨起来，江肆听着话，满心是诧异。
疗养院一般看望的时间是有限的，江琬说了一会儿话，护士就提醒林道阻的了。
“水果记得吃，袋子里还有几个月饼。”林道阻半蹲着身体，对江琬说着，抬手指了指墙角的一对袋子，“还有那些都是江肆买的，也别忘了。”
江琬怨怪地说：“我记得我记得，你不用回回都说得这么细。”
说完又转向江肆：“谢谢你啊，江肆，费心买那么多东西来。”
江肆笑笑说：“没事小姑，都是一家人！”
林道阻起身：“那我们就先走了，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嗯，走吧。”
江肆临出门时扭头喊了一声：“小姑中秋快乐！”
江琬依旧背对着他们：“中秋快乐，你们也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