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情深悠悠日久长3
说话间,他已轻抬起她的左脚,要为她查看伤势。
忘忧去拦,他却将她的手推开,坚持为她褪去了鞋袜,脚踝处已肿涨得老高。
北原飒紧皱起眉,“伤得这样重,怎么不说?忍一忍”,说话间,他已抬起她的脚,左右轻柔扭转起来。
半晌过后,他才停了动作,轻舒出一口气:“好在只是扭伤,未伤着筋骨,多修养几日便好。”
他瞥了眼立在一旁的佩刀,“不过是把刀,丢了便丢了,哪值得你如此拼命去护?”,他少见的略微责备起她来。
忘忧低下头,声音轻轻的:“这几年我见它一直陪着你,该是你许久前便带在身边的,早就不止是一把刀了。”
他面上有些震惊,不想她竟言中了他心中所想。
他那样说自是为了让她安心。在他心中,它确实早已不止是一把。他将它视作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北原飒自腰间取出一只小巧瓷瓶,倒出一枚小指大小的药丸,于指尖捏碎后,药粉间流出黑褐色液体。
他将药粉与那黑褐色液体搅匀,涂在忘忧肿起的脚踝处。
那药才敷上不久,忘忧便感脚踝处一片清凉,痛感瞬间减轻不少。
北原飒替她涂抹完药,又在她伤口处揉捏轻按起来。
当空的烈日被茂密的柳枝遮挡了大半,却免不了些许日光,透过柳叶间的缝隙洒落下来,星星点点的,铺撒在二人周围。
他面上的神色认真,手下的动作细致,大半截身子带着淤泥,水正顺着麻色的衣衫向下滴落着。
忘忧身子前倾,抬手自他的头顶捻下一片完整的柳叶。
他抬头冲她微微一笑,又低头看回她肿胀的脚踝,手下却始终没有停下揉捏轻按的动作。
忘忧胸口处溢出暖流,胸口偏左的位置跳得厉害。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终于鼓起勇气,飞快在他左侧脸颊上一吻,又急急退了身子靠回柳树,低垂下头,不敢再有动作。
脚踝处揉捏轻按的手,早在她唐突一吻时便停下了动作。
四周安静下来,只闻得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一声高过一声,扰得忘忧的心愈发躁动起来。
“忘忧”,身前的人一声轻呼,语气与平日似乎并无不同。
她稳了稳心神,抬起头看他,一声“嗯?”还未开口,便被他堵在了嘴里。
她瞪大了双眼,看着他紧贴在眼前的英俊眉眼。
他双眼微闭,眉眼间带着柔情,正轻吻在她的唇上。
许是被这烈日晒着了,她觉得头脑有些眩晕,眼前的景象如梦似幻一般,让她舍不得清醒过来。
她缓缓闭上双眼,自身前拥揽住他宽阔的脊背,慢慢回应着他的吻来。
二人身边,莲移、柳动、风轻、蝉鸣。
这蝉,再不只是聒噪的声音。
许久过后,他才恋恋不舍的离了她的唇,她也已面颊绯红的低垂下了头。
“哗啦”一阵流水涌动的声响,一个小小身影自荷塘里爬上了岸,手里握着一大把莲蓬。
“我回来啦!捕到鱼了吗?”,小孩浑身滴着水,大声嚷着,将柳树下二人的情愫冲散了个干净。
北原飒轻笑一声,为忘忧小心穿好了鞋袜。
他起身走到安置鱼的小坑旁:“捕了几尾。倒是你,进塘里玩得畅快,竟一尾没捕回来?”
小孩脸上堆满了笑,将满捧的莲蓬向前一递:“捕鱼当时还是大哥哥在行。我是去摘莲蓬了,大哥哥尝尝?”
听到小孩唤他大哥哥,北原飒很是受用,也不再打趣。
他摆摆手,指了指忘忧,“去拿给姐姐吃”,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叮嘱,“姐姐脚扭伤了,你仔细些,别伤到她,也别闹腾她。”
说完,他才蹲下身去处理小坑里的肥鱼。
小孩听北原飒这样一说,快步跑到柳树下,浅淡的眉毛竟也皱了起来:“姐姐,你受伤了?疼吗?”
忘忧知他顽劣,却未曾想到,他也会在意自己的伤。
她微微勾起一丝浅浅微笑,向他摇了摇头。
小孩递给她一支大莲蓬:“姐姐吃。”
她伸手接过,却并未剥开,只拿在手中细细把玩,偶尔将莲蓬放在鼻下嗅一嗅,心下始终有些遗憾,闻不到这淡淡清香。
小孩是个急性子,见她始终不吃,又挑出一支大的,其余的放在身旁的浅草里。
他三下五除二将莲蓬撕开,取出几颗莲子,剥了软皮,将莲肉一分为二,祛了莲心,这才摊在掌心,递给忘忧。
忘忧不忍拂了他的好意,白皙柔软的手指捻上一瓣,塞进嘴里。
小孩急切的看着她:“好吃吗?”
她点点头,始终努力淡笑着:“好吃。”
他咧开嘴笑,“我就说罢,我挑的都是个头大、熟透了的莲蓬,可清甜了”,他边说着话,手下也未停,又剥开好几颗莲子,照旧祛了莲心,一把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二人说话间,北原飒已经走至近旁,手中拎着处置过的三尾鱼,用苇叶子串了鱼嘴绑在一起。
他将手中的鱼递给小孩,“拿好,准备回去做膳了”,待小孩忙不迭接过后,他走到荷塘边洗了手,抬手在衣衫上随意抹干了水,走回柳树下。
走到忘忧身前,北原飒背对她蹲下身来:“上来罢。衣衫脏了大半,背着你反倒不容易将你衣衫沾脏了。”
忘忧看了看柳树外的艳阳,轻声向他开口:“阿飒,我想要一支莲叶。”
小孩听了,接过话头,“我去折支大的”,话音未落,人已经奔至荷塘边,折了好几支宽大的莲叶,并几支含苞待放的莲花花苞。
他掐断一支莲叶的莲茎,将莲叶倒扣在头顶,笑嘻嘻将剩下的递给忘忧。
忘忧轻声道了谢,只挑了一支莲叶开阔的,拿在手里把玩。
北原飒笑看着她,未料到她也有如此童真的一面。
他拍了拍背:“上来罢。”
忘忧身子前倾,轻靠着眼前开阔结实的脊背,抬手搭上他的肩。
他扭头看了看她,“抓稳”,叮嘱完后,才站起身慢步向前走着。
才走出柳树树荫,烈日便照在几人身上,皮肤隐隐发起烫来。
小孩头上顶着莲叶,并不在意炎热,蹦蹦跳跳地向前走。
烈日下暴晒的滋味并不好受,北原飒托稳了背后的忘忧,脚下动作加快起来,不愿她被烈日晒着太久。
他心下生出烦闷之际,头顶却突的打下一片阴影,眼前视线也不那样刺目了。
他扭过头,瞧见造出那片阴影的人。
她趴在他背上,举着莲茎,将开阔的莲叶遮在他头顶,如同举着一柄小伞,为他在烈日下造出一片清凉。
他弯起嘴角,心中的烦闷早已烟消云散。
“遮好你自己,别晒着了,我无妨。”
她浅浅一笑,点了点头,手下却并未将莲叶自他头顶移开,而是将头向前倾去,依偎在他的肩头,一同藏进了莲叶的阴影里。
她侧过头看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扯过衣袖,为他轻轻拭去额上、脸颊上的汗。
北原飒心中生出愉悦,脚下步子放缓起来,不再着急往回赶。
几个附近打坐修行的道士瞧见,烈日当空下,三人在羊肠小道上行走。
为首的是道观里不大的孩童,头顶了片莲叶,手里拎着几尾肥鱼,蹦跳着向前。
他身后跟着年轻的一男一女。男子英俊、女子秀美,皆身着常见的粗布衣服。
男子将女子背在背上,女子则以莲叶为覆,遮挡二人头顶的骄阳。
他们有着异于常人的白发,在烈日映照下,泛起朦胧白光,笼罩在二人周围。
二人似乎未受烈日影响,面上皆是闲适自在、怡然自得的模样,颇有些道人们追求的、世外高人的境界。
三人回到膳房,洗净身上污泥,又围着土灶好一番折腾,才吃上勉强能被称为饭菜的午膳。
简易木桌上,饭菜说来也算是有荤有素,一大碗清炖鱼汤、一碗白菜、一碗萝卜。
只是这鱼汤清澈见底,鱼肉与鱼骨分离,尝来满嘴鱼腥;白菜、萝卜一半尚可,一半伴着程度不一的焦黑。
三人静默围桌坐了,夹起桌上的菜,放进嘴里咀嚼。
小孩终于忍不住了,皱眉抱怨起来:“长这么大,还未吃过如此难吃的菜。”
北原飒正在仔细剔鱼骨,听他如此说,手中的竹筷顿了一顿,却未停下动作,将筷下的一大块鱼身嫩肉剔完了骨,夹到忘忧碗里。
忘忧也不推却,夹起鱼肉静静吃了,眼角瞥见的是小孩讶异的神色,她第一次感觉没有味觉也并不是坏事。
北原飒又另夹了一筷鱼肉,同样放进嘴里咀嚼,漫不经心开口:“爱吃便吃,不爱吃饿着也可。方才不知是谁,自己不会做膳,说去找位道士帮忙,归来却仍是一人。”
小孩不能反驳,只得埋头吃菜。
方才他找遍了观里能找到的道士,求他们帮忙做顿膳。
他们不是说在辟谷,便是说要修行,始终不肯来帮忙。
更有一老道与他说起了因果循环,说他用不上膳是果,从前贪玩不肯学做膳是因,有因才有果。
他愤愤然,将嘴里的白菜嚼得稀烂,又扒拉完碗里剩下的鱼肉萝卜,窜出去一溜烟跑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