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混沌3
他压低嗓门，继续说着同样的谎言：“小桃，不用担心。柳姑娘一切都好，顺利抵达了九洲，身子也好多了。”
他未作停顿，继续开口：“她叮嘱我好好照顾你，让你平安喜乐一生。”
小桃有些难过，又有些欣喜：“太郎，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不要像姑娘和龙井大人一般，有缘却无份……”
太郎看向她，坚定的点了点头：“小桃，我定不负你。”
一月的这日，是柳一一的生辰，天空飘飘洒洒下起了大雪。
龙井整日心不在焉，处理完将军府内外事务，便匆忙赶往樱苑。樱苑二字，是他念着柳一一喜爱院中樱花，新为小院题的名。
他并未带旁人，只太郎跟随在侧。
樱苑内静悄悄的，已是白雪皑皑一片，院中高大的樱花树上，白雪已压满枝头。
龙井默不作声，只觉胸口处心脏的位置生疼。
往日有雪的生辰，一一定会在院中雪地里堆上两个雪人。
“一个是我，一个是你，永远不分开。”柳一一会对自己如是说，眼内熠熠生辉。
她会找到各种由头将自己带到樱花树下，趁自己不备时，捏起雪球砸向头顶枝叶上覆满的白雪。
她不知他早已识破她的计划，并不让她退出树枝范围，而是将她拥入怀中亲吻起来，任凭枝叶上的白雪大片大片掉落，覆盖在二人头上身上。
她会捏起雪球砸向自己，与自己在院中追逐嬉戏。
她会与自己紧握双手，轻轻向雪地里一同躺下，留下二人的身形印记。
曾经院中的这天总是热闹异常，而如今院中只余一片寂静。
龙井来到樱花树下，蹲下身来，拂去根部的的一层白雪，取出随身佩刀开始挖起泥土来。
不多时，“叮”的一声，佩刀一端撞击到了一只瓷罐。
他微微一笑，用手拂去那瓷罐上的泥土，将瓷罐拿了出来，又将翻起的泥土重新推回去压实。拿起曾经和柳一一共同埋下的樱花酒，向着柳一一的屋子走去。
他将两只酒盅放在桌子两侧，各自添满，自斟自饮起来。
他端起自己这侧酒盅，轻轻开口：“一一，今日是你生辰，你在九州可有遂心如愿？”，他抬起酒盅，与对面酒盅轻轻相碰，仰头喝下。
他复又端起酒盅，继续开口：”愿我的一一平安顺遂，再无悲痛”，他继续酒盅相碰，仰头喝下。
他继续添满自己酒盅：“愿我早日坐上将军之位，早日接回我的一一”，话音刚落，他又碰杯，再次喝下。
“一一，冷落你实非我所愿，你可会原谅我。”
“一一，你等我……”
龙井一杯接着一杯，很快便将瓷罐中的酒饮尽。
他看了看对面酒盅，笑着开口：“女子还是要少喝酒罢”。
语毕，他伸出手，将对面酒盅也拿过来一并喝了。
龙井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向榻边，脱掉外衫，向着榻上一躺，将薄被一把扯过来盖在头上，大口呼吸着薄被上柳一一残留的气息。
他气息紊乱，胸口疼痛不已，只能在薄被下痛苦的重复她的名字：“一一，一一，一一……”
门“吱呀”一声响了，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叮铃叮铃”
龙井身子一顿，不敢动作，更不敢拉开覆在脸上的薄被。
他怕这又是一场梦。他一动，梦便醒了。
他感觉脸上的薄被被一点点轻轻拉开，随后彻底离开他的脸。
他不得不看去，见着那身熟悉的粉色衣裙，衣摆处有一一自己画的樱花图样。
他瞪大眼睛，缓缓抬眼，终于见到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一一！”他惊呼出声，急忙起身，死死拥住眼前人。
“一一，你终于回来了！对不起对不起，一一，我好想你，原谅我，别再离开我，一一，一一。”
龙井语无伦次，便急急吻上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他将她轻轻放在榻上，缓缓拉开她衣衫侧边的衣带，放下榻边的帘幔，动作轻柔的与他心爱之人缱绻。
身下之人始终不发一言，他只当她还未原谅他。
他不着急，今后他有漫漫一生求得她的原谅。
清晨，龙井缓缓醒来，头痛欲裂，果然昨夜喝得多了。
他拼凑起昨夜的记忆碎片，突然顿住，“一一！”。
身侧那人身着的是一一常穿的粉色衣裙，可那张脸，却是他最不愿见之人——南宫绫。
他浑身充斥着怒火，一把扯过她的手臂，将她身上半退的粉色衣裙脱下，不顾她浑身□□，粗鲁的将她拖出屋外，一把甩下长廊。
南宫绫刚从睡梦中醒来，本就一脸迷茫，直到摔出长廊，跌落到院子的雪地上，才第一次感受到龙井的盛怒。
她浑身冰冷，脚踝也因刚刚跌落而扭伤，传来阵阵刺痛。
她不明白，昨夜扮作柳一一时，她分明感受到了眼前人的无限温柔和缱绻。
他此前对自己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只在父亲的要求下，才不得不在特定场合与自己相敬如宾，可自始至终从未发过如此大的火。
她的眼内带着不甘，再顾不上副将夫人的身份，冲着龙井大声哭喊。
“为什么？为什么你心里眼里只有柳一一？大婚至今你从不来我殿中，从不肯碰我，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我是堂堂将军府的公主，身份尊贵。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卑贱的艺妓罢了，我哪一点比不上她？竟让你如此羞辱。”
南宫绫的哭喊声，引得随侍从院外悉数跑了进来。
为首的女官崔嬷嬷，见到她□□的跌坐在雪地里，急忙解开身上的外衫为她披上，又将她扶起。
正欲为公主求情时，却见龙井脸色铁青，目光愤恨隐有杀气，吓得不敢轻易开口。
太郎也冲进院子来，见龙井情绪激动，似要向夫人动手，急忙拦住：“主上，冷静，柳姑娘必定不愿见您如此冲动，她还等着您去接她。”
龙井闻言渐渐冷静下来。
是，自己不可冲动伤她，否则将军必不轻易罢休。
一一还在等着自己去接她……
他压制住怒火，向前迈进一步，冷冷开口：“南宫绫，当日为何与你成亲，你我心知肚明。你是金枝玉叶不假，但一一于我珍贵异常，世间无人可比，你无需自取其辱。”
南宫绫何曾受过如此羞辱，冷笑一声，口不择言起来：“井泽一，你张嘴闭嘴柳一一，你以为她还回得来吗？你怕是不知道，她早已极尽痛苦，呜……”
南宫绫“葬身鱼腹”四个字还未说完，身后崔嬷嬷魂吓掉大半，急忙捂住她的嘴，焦急低语道：
“夫人三思，现在将真相告知大人，他必不能轻饶我们。”
龙井听到南宫绫提及柳一一，心下涌起强烈不安。
他快速迈入院中，伸手掐住她的脖颈，质问道：“你把一一怎么了？”
崔嬷嬷急忙跪倒在地，焦急说道：“大人开恩。公主的意思是柳姑娘生性高傲，之前吃了不少苦头，日后并不一定愿意回来。”
龙井闻言，手下力道这才轻了，随即放开南宫绫，任她咳嗽不止。
他扫了眼一众跪在院中的侍从侍女，向着太郎残忍吩咐。
“夫人行为放浪无状，即日起禁足寝殿一月。”
“今日一应侍从既不知规劝，便是无用不忠，全部绞杀作罢。拉出院外去，别脏了院子。”
“日后这院子谁若擅闯，格杀勿论。”
南宫绫还未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院中已哀嚎求饶声一片。
龙井置若罔闻，只吩咐太郎加快动作。
太郎虽心有不忍，但深知主上命令不可违，令手下侍从将众人拖了出去。
太郎对于其余人是心又不忍，但想到崔嬷嬷，内心畅快起来，想来也算能为柳姑娘报仇了。
不想崔嬷嬷却不肯赴死，只大声呼号：“副将大人，求您看在奴婢一路伺候柳姑娘回九州的份上，绕了奴婢一命。”
龙井一言不发。
她继续开口道：“副将大人，奴婢伺候柳姑娘到九洲，想着将来可能会要寻得姑娘，便一路记下了柳姑娘途经各处的位置和景象，将来必能对大人寻找柳姑娘有所帮助，大人……”
眼看着她即将被拖出院子，龙井却突然开口：“住手。留她一命，带回府去重打二十。”
太郎心下愤恨，心底知晓女官所言都是胡说八道，他二人一行只到九洲一处码头稍作打点。
柳姑娘既已不在，怎会途经各处？
他虽愤然，却不能将真相告知龙井，自然不能对崔嬷嬷轻举妄动。
南宫绫和崔嬷嬷相继被遣送回了副将府，院子恢复了平静。
龙井垂头丧气的回到柳一一的屋子，见到了榻上那抹落红，痛苦的抱住头。
“一一，我怎会如此混账，我怎会将她人看成是你，我怎会在你生辰这日，在你的屋子与她……你，可会原谅我……”
同样的这日，是柳一一的生辰，她却置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口不能语，身不能移，目光所及皆是漆黑一片。
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更不知道今朝是几时。
她只安静的在黑暗中挨着，不再乞求逃出去。
那个声音始终不愿放过她，又幽幽的飘过来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