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放手
翌日清晨,柳一一缓缓醒来,见着眼前熟悉的景象,轻叹一声,终是没能如愿。
小桃本就侯在榻边,听到柳一一的动静惊喜开口说道:“姑娘,你总算醒了”。
说着说着,小桃的声音慢慢染上哭腔。
“你怎么这么傻?你知道昨日多么凶险?要不是龙井公子想方设法为你灌了解毒汤药,你就醒不过来了。你,你若不在了,小桃怎么办”
柳一一有些愧疚,自己总无意间伤害着小桃,可昨日确是未想许多,只不想再见着周遭的种种。
她讪讪开口,声音却是疼痛嘶哑异常:“小桃,对不起”。
她本不想提起龙井,却又忍不住:“他,他给我的喂的药?”
小桃开口回答道:“是,姑娘,我从未见过龙井公子如此慌乱。昨日你喝不下药,他便想法设法亲自喂你。我瞧着他手和舌都破损流血了。”
眼见柳一一面带疑惑,小桃继续说道:“昨日你喂不进汤药,是龙井公子用嘴渡给你的。”
柳一一有些吃惊,不经意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唇,那他的伤该是自己咬伤的了
罢了!纠缠这样久,她不过想向他要一个答案,而如今,答案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柳一一咽了咽口水,嗓子却传来尖锐的刺痛,她忍不住用手捂着脖颈,引来小桃着急的询问:“姑娘,你怎么了?嗓子疼吗?”
柳一一刚想回答,鬼冢吉野却端着汤药直直走了进来:“昨日那样剧烈呕吐,嗓子定是受损了,此刻怕是疼痛得厉害。”
柳一一见着他,想着难免被他一通责骂,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嘶哑着开口:“吉,吉野大人。”
鬼冢吉野面无表情,本想开口斥责她的冲动,见着她苍白的脸和心虚的模样,话又都咽回了嘴里,声音也柔和起来。
“别说话了,这解毒药中我另添了几味清咽润嗓的药材,快喝了吧。”
说完,将手中的汤药递给她。
柳一一接过药,微仰头一口气喝了干净,苦得直皱眉。
鬼冢吉野唇边升起一丝笑,将手中几颗糖递了过去。
柳一一很快接过糖放进嘴里,面容这才轻松起来。
鬼冢吉野见她放松下来,轻轻开了口:“既有这么多人关心你,你便好好保重身体,别再做傻事了。”
柳一一点点头:“嗯,此前是我冲动了,以后不会了。”
鬼冢吉野点了点头,叮嘱她好生休息后正准备离开,柳一一却又开了口。
她咽了咽口水,等嗓子的痛感褪去一些,才说道:“烦请鬼冢大人为我配置一些止血化瘀的外用药,口服了也无碍的那种”
鬼冢吉野心领神会,点点头回答:“我明日为你送来,先去当值了。”说完提步走了出去。
柳一一看他离去的背影,内心充满感激。
许是见自己可怜,自从从囚狱司出来,他便一直对自己关照有加。
翌日,鬼冢吉野按时为柳一一送来解毒药,又依约带来一只瓷瓶,瓶内装着止血祛瘀的药粉。
柳一一照旧喝完药,向他询问起来:“吉野大人,此药与糖同服可会影响药效?”
鬼冢吉野微微摇头:“不会。”
柳一一放下心来,与鬼冢吉野闲聊了几句,直到目送鬼冢吉野离去当值,这才仔细观察起瓷瓶的药粉来。
她先倒出些许药粉在手背,又用药粉抿入嘴里,果然如想象中般苦涩异常。
她微微一笑,缓缓起了身。
许是毒性还未完全解除,她有些头晕目眩,身子也软绵绵的,却仍是强撑着走到桌旁坐下,拿出事先让小桃备下的药碾和糖块,将糖块放入药碾的槽里细细碾压起来。
她一遍遍碾压着糖块,眼见糖块破裂开来,变成小块,又慢慢变成粗粒、细粒,她仍在细细碾着,终于也碾成了如药粉般极细的粉末,这才用小勺慢慢装进瓷瓶里。
瓷瓶的口较小,她只得用小勺轻轻向里倒,但手却因为旧伤忍不住颤抖,引得糖粉纷纷洒落下来,并没有多少进到瓷瓶里。
她压住内心的焦躁,一勺一勺的接连着向瓷瓶里倒,额上早已浮起了一层薄汗。
不知舀了多少勺,终于将磨好的糖分倒进去了大半
。她最后将瓷瓶摇晃许久,将药粉与糖粉充分晃匀,这才舒了口气,看着瓷瓶微微笑了笑。
她开口轻轻唤来了在膳房忙着的小桃:“小桃,我想去趟副将府。”
小桃支支吾吾回答:“姑娘,你,你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龙井公子。”
柳一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瓷瓶,平静开口:“我知道。”
小桃见柳一一态度坚决,也不再劝,只取了披风为她披上,便搀着她向门外走去:“今日起风了,多穿些。”
柳一一点点头:“谢谢你,小桃。”
小桃鼻子有些酸,却故作轻松说道:“姑娘待我这样好,如此见外我可生气了。”
柳一一轻笑起来,不再多言。
二人顺着河边缓缓踱步,走到主道上又靠着路边走。
柳一一走得缓慢,小桃也不急不躁,只小心搀着她向着副将府走着。
短短的一段路,二人走了许久,终是到了副将府。
府门的侍从远远见着二人,早已派了人进府通传。
待到二人走到府门,侍从恭敬的向柳一一抬手作揖:“柳姑娘。”
柳一一也向他点头示意:“我去一趟起风楼,很快出来。”
侍从有些惶恐:“柳姑娘想去便去,不用跟小的说,您请。”
柳一一又点了点头,这才由小桃搀着,走在去往起风楼的廊道上。
走到廊道下,柳一一站定,抬头看了看廊道顶部,看了许久。
如今行动不便,再不能亲自将秘密取回,也不便交由他人代取,只盼着它们一直留在暗门里便好。
小桃将柳一一扶到书房门口,柳一一单独进了房内,她则在门口等候。
柳一一熟悉的缓缓踱步至桌前。
见着桌边的一杯茶,她顺手摸了摸杯壁,仍有几分微烫,看来他又是匆匆离去的。
她轻笑起来,看了看他的桌面。
桌面整洁干净,摊开的奏章上有着批注的痕迹。
她随意翻了翻,约摸明白这份奏章里写的是朝廷的飒亲王大肆征战,从几个将军领地夺去不少土地的事,将军府在商讨对策。
柳一一不喜这些,将奏章关上,又看起他桌上一侧高高堆起的书笺纸来。
任意翻一页,是满满当当的忍字,柳一一心里升起一丝心疼来,他总如此隐忍;
又翻一页,是满满当当的静字,那潦草的字迹,该是心绪不宁时写下的;
再翻一页,是满满当当的悔字,不知何事让他后悔;
最后又翻了一页,是满满当当的柳一一三个字。
她心中五味陈杂,继续向下翻,一张张笺纸上却全是柳一一。
她索性两手将那一摞厚笺纸从下至上过了一遍,只间断的出现了其它几个字,其余的,全是满满当当的柳一一
柳一一呼吸急促起来,她不知龙井为何一面决绝的对待自己,一面又将自己名字写满了笺纸。
她深吸几口气,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才从袖内取出装满伤药的瓷瓶。
她将桌边早已凉透的冷茶端起来一饮而尽,又将瓷瓶放在空了的茶杯旁边,转身走出了书房。
见柳一一出了门,小桃连忙将她扶住,她却不着急走。
她知道龙井就在附近,便扯着沙哑的嗓音大声说道:“桌上瓷瓶内是伤药,内服外敷皆可,一日多次,不日便可痊愈”。
说完,柳一一领着小桃走下廊道,向着府门缓缓走去。
柳一一走下廊道不久,龙井便从书房另一侧拐角走了出来。
他看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怜惜。
柳一一隐约能感觉到身后熟悉的目光,但她累了,不想再回头了。
直到再也见不到柳一一的身影,龙井才缓缓踱步到了廊下。
他学着柳一一的模样,抬起头看向顶部的木雕画。
那是一一此前画的,都是赏心悦目的风景小画,每副画中都有一个胖嘟嘟的小孩出现在画的各个角落,门后、伞下、秋千上、树上
一一总是很喜欢孩子,画中孩子都显得俏皮活泼。
他目光扫过院子各处,想起一一曾说的藏了秘密在书房的院中,他仔细寻找过许久,并未发现秘密,想来往后得多花些功夫寻找了。
他折返回了书房,见到了桌上茶杯,茶杯早已空了。
他轻笑一声,脸上有难得的轻松。
他顺手拿起旁边的瓷瓶,将药粉倒在先前被柳一一咬破的手指伤口处。
伤口仍未结痂,渗着些许脓血,他此前并未在意,现下却很想试试柳一一送来的伤药。
他将药粉轻轻洒在伤口上,一丝丝凉意传来,伤口处的痛感减轻了不少。
他又将药粉倒在手背上,以食指蘸了些许,涂在舌上。
意料之中的苦涩几乎尝不出来,舌上尝到的是浓郁的甜。
他细细观察起药粉来,未发现糖的痕迹,也不再多看,只将倒出来的药粉往舌上伤口厚厚涂了一层,这才将瓷瓶贴身收起来。
他打开桌上堆积的奏章批注起来,口中丝丝缕缕的甜让他心情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