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咫尺天涯2
鬼冢吉野默不作声，只脸色铁青，走近桌边倒了杯白水，又走到榻边扶起柳一一，喂她慢慢将杯中白水一饮而尽。
他第一次对她如此严厉的说话。
“柳一一，我说过多次，你现在的身体不宜活动过多，需得静养为主。那日膝盖那样一磕，又得花费许多天恢复。你就折腾吧，再折腾几次，你这身体就真废了，你就这么想下半辈子瘫在床上？”
柳一一知道鬼冢吉野是真心为自己考虑，无从辩解，只能默不作声。
小桃照旧端来水为柳一一擦洗，此刻见着柳一一醒了，惊喜不已，忙将水盆放在桌上，急急来到柳一一榻边。
见着柳一一又消瘦些了的脸，泪水又止不住了。
“姑娘，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二天了。谢天谢地。”
柳一一冲她虚弱一笑，边为她拭泪边开口：“傻小桃，我无事，不哭了。”
鬼冢吉野细细将柳一一恢复期间的注意事项告知小桃，柳一一则躺在榻上，看着屋顶发呆。
泽一，这样快你便要娶绫公主了么？
如此看来，你是真的不要我了。
往日真情，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曾经你说必不负我，却又可以坦然地与公主定亲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为何我总恨不起你来？
将军府危机四伏，你在那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仍免不了屡遭陷害，此次该是可以彻底放下心来了。
只是我的心，为何这么痛？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听你亲口向我说明缘由，问问你曾对我是否有过真心？
可否让我最后再好好见你一面？
与你道别，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柳一一不言不语，只盯着屋顶看，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
“禀主上，柳姑娘醒了。”
隐卫在向龙井禀告柳一一的情况。
他是柳一一搬回小院那日，便被龙井安排在她身侧的。平日里并不打扰她的生活，只定期向龙井禀报她的情况。
座上的龙井大喜：“醒了吗？伤势如何？”
“鬼冢吉野为她诊治了，没有大碍。”
隐卫继续回答。
“那便好，那便好。”龙井呢喃着。
鬼冢家一直在囚狱司当值，家族众人不仅对人体了解甚多，便连治病救人、制毒解毒也不逊于医馆里的老大夫。
想到鬼冢吉野，他不由得冷下脸来。不过，他往小院跑得太频繁了。
他恢复了冷清的语气。
“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为何会跌倒伤了左膝？为何会多日昏迷不醒？”
“禀主上，柳姑娘那日强撑着去膳房，在膳房门口跌倒才伤了左膝。陷入昏迷大致是因为得知了您与绫公主定亲之事。”
龙井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开口问道：“一一她，她可有说什么？”
“柳姑娘只说了也好，说您与公主成婚能帮衬到您。倒是小桃埋怨了您一番，说囚狱司刑罚不该柳姑娘承受。”
“一一她，可有说什么？可有后悔？”
龙井脸上仍是忧伤的神情。
“属下见着柳姑娘并未有后悔之意。她说囚狱司的刑罚很疼，不忍心您，吃那样的苦”
隐卫如实回答。
龙井呼吸一滞，脸上霎的白了。
他吩咐隐卫退下，回去继续小心看护，这才大口喘息起来。
他觉得胸口憋闷疼痛，双手紧握成拳。
“一一，我如此对你，你仍不后悔，仍不忍伤我吗？你怎么这么傻，一一……”。
几日后，柳一一终于能重新下地走动。
她心中憋闷，极度需要找龙井要一个答案。
她让小桃去找龙井来小院，龙井却以公务繁忙为由婉拒了。
她自己也去副将府找过几次龙井。
副将府她仍是可以自由出入，可一遍遍在议事厅和起风院中寻找，她总寻不到他的身影。
有那样一两次，她分明见到了他隐在暗处的身影，可当她唤着他的名字奔向暗处时，那身影总快步离去，任她如何追赶都赶不上。
这日，在小桃外出采买后，她便也出了小院。
她身上没带银钱，便顺着小河缓缓行进。
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了河对岸的副将府。
她正准备过石桥，却遥遥见着龙井正从副将府中出来。
他紧皱着双眉，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质。
分明才大半月不见，他竟阴沉了许多。而她，竟思他如狂。
他抬手掀开了轿帘，入了轿内，轿夫起轿后正朝着她这处而来。
她心跳得极快，在轿子从她身侧擦身而过时终于再忍不住。
“泽一”
“停娇！”
他飞快叫停了轿子。
她以为他会快速走出轿子紧紧拥住她，可他只有低沉的声音从轿内传出来。
“一一，你身子还未大好，我派人送你回去。”
这不是她要的答案，她缓步向着轿子走去，却在靠近轿门时被太郎拦了下来。
“柳姑娘，属下命人送您回去。”
她不再顾忌许多，想入轿问他为何躲着自己，连一个解释，一面都不肯给。
她直直冲上去，却始终被不同侍卫阻拦下来。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指指点点起来。
“走。”
“太郎，别伤了她。”
龙井在轿内小声吩咐，轿夫很快起轿，任凭柳一一怎样大叫挣扎，始终拨不开一层又一层的侍卫，只能见他的轿子越走越远。
太郎心有不忍，柔声开口。
“柳姑娘，属下先送您回去罢。”
柳一一凄然一笑，拨开围观的人员，缓缓走到小河边。
有人跟在她身后保护着她，会帮她拦下危险。
她记得顺着小河向下走，会走到一片幽静的草地。
花花草草甚是好看，最重要的是，那处还有一棵孤独的曼陀罗树，这个时节花该是开得灿烂，旁人该是不会识得，再没有人可以拦着她。
她不知河对岸，那乘轿子自她下到河边后便一直跟着她。
轿内的他紧紧盯着她，看着她脸上突然出现的笑，他心下一惊，升起莫大的不安，又安慰自己无事，她始终有自己的暗卫护卫着。
柳一一来到草地上，快步走到开满曼陀罗花的树下。
花朵大而雪白，朝向地面盛放着。
她揽过一朵开得灿烂的花，将口鼻靠近花蕊，深深吸了一口气，花中的清香飘进她的鼻内，是清甜的味道。
她笑笑，松开这朵，又揽过另一朵，贪婪的吸着花朵内的芬芳，如此往复。
河对岸的龙井始终皱着眉，神色忧伤看着她。
她或弯腰低头，或踮脚仰头，一朵接一朵的闻着那硕大的白色花朵，是在闻那花内的一丝甜，好让自己心下好过些吗？
龙井见着她变换动作间稍稍滑落的衣衫，那瘦削的颈项、细细的手臂上有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疤，都是她为他抗下的刑罚。
她靠坐在树下，笑了，可这笑为何如此凄婉，终于将花朵闻了个遍。
闻的花香让柳一一有些精神恍惚，心想这花果然有些效果。
她的口舌发干起来，只得不停咽着口水，喉咙又有些刺痛起来。
她感觉心跳加快起来，身体发热。
遭的房屋不再，只脚下的绿地白花不断蔓延开去，四周腾起无数的彩色泡泡，飘荡在空中，煞是好看。
她仔细看着飘荡在眼前的泡泡，泡泡里竟是曾经与龙井经历的点点滴滴，有他们的轿中初遇，有他们的初次牵手，有他们在夫人墓前的私定终生
柳一一的头渐渐疼起来，彩色泡泡也一个个破裂了，如同他们曾经的回忆一般，再也没有痕迹。
花香致幻的效果始终有限。
她将头靠在身旁树干上稍作休息，等再睁眼时，已是下了决心。
龙井始终定定看着她。
许是站得久了，她的步履有些不稳，扶着树干坐在了树下，她眼内有了神采，恢复了些许曾经的天真顽皮，伸手向前在空中抚摸着什么，脸上的笑也温柔起来。
龙井许久不见她这样笑了，一时盯着她的笑看入了迷。
不久她的气息急促起来，手撑着头，似乎在忍受着头疼，她将头靠在树干上，皱着眉忍受着，也让龙井不由得心疼起来。
闭眼休息了半晌，又睁开双眼，他见着她眼里的坚决。
柳一一抬手摘下一朵近旁的曼陀罗花朵，扯下一片一片花瓣，往嘴里塞着咀嚼起来，眼泪也一滴滴滑落下来。
她本什么都不愿想，可脑海中总浮现起龙井的身影。
“怎么办？泽一，我想你，好想见你，好想抱抱你，可你不愿见我了。我，好难过，难过得再也没办法忍受了。我不要再想你了，不要再难过了”
一朵曼陀罗用完后，柳一一又扯下一朵，撕扯着花瓣花蕊，塞进口中咀嚼了咽下。
她一朵接一朵的吃着，不知道吃了几朵，只知道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体也止不住颤抖抽搐起来。
她挣扎着再摘了一朵，却未来得及吃，便再也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河对岸的龙井终是发现了异样，匆忙冲出了轿子，却碍于横贯在二人中间的河，一时未能找到方法过河。
他只得着急的让暗卫查看柳一一的情况，暗卫却也不知因何原因，只回禀了柳姑娘脉搏虚弱，呼吸急促，情形并不好。
龙井再也等不住，再顾不上怕水，也不顾侍从反对，“噗通”一声跳下了河，向着对岸的柳一一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