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同乘风
随后的三日，柳一一是在床榻上过的，龙井也告假了三日，并未去南宫府当值。
每日的梳洗用膳，逗趣解闷，擦身就寝，都是龙井亲自来为她做。
她虽扭捏过不让他擦身，他却径自拿着温热的帕子，说得正义凌然。
“你的身子我哪一寸没见过？乖，别动。”
她苦笑一下，也不再阻止，想着再抗拒倒显得有些矫情了。
只是她也有底线，如厕这样的私密事，她死活也不让他近身。
他无法，只能唤来小桃帮忙。
一如此刻，他将小桃叫进屋里来，临出门前却被小桃狠狠剜了几眼。
小桃将柳一一自床榻上扶起，搀着她走着。
柳一一只觉得下身疼痛得厉害，浑身也酸软无力，只得将大半个身子压在小桃身上，心下可怜起小桃的小身板。
二人缓缓走到墙角隐在暗处的马桶旁。
那马桶里铺上了厚厚几层草木灰，面前也挡了只宽大的屏风。
本是无妨，柳一一却将小桃支得远远的。
“小桃，你走远些。”
“远些，再远些。”
小桃有些哭笑不得：“姑娘，再远就得开门到屋外去了。”
柳一一轻笑一声，不再让她走远，却想到她剜龙井时的眼神。
“小桃，你对泽一心有不满吗？”
小桃只略迟疑一瞬，便开口说了起来。
“不错，姑娘，龙井公子既已与你定下了终身，在外时便得仔细着些。”
“前日若不是去赴那什么公主的宴，便不会中了神龙散，你也不必帮他祛那药效，不会落得一身伤，更不会失了贞，贞洁。”
“如今这般，先机都被他占了。若是他待你始终如一还好，若是他变了心，你该如何？”
柳一一心底“咯噔”一下，她自己从未想到这个结果，小桃都比她想得周全。
“不会的，泽一他不是那样的人。”
小桃叹了口气：“雅春楼里好些姑娘，从前也都是如姑娘现下一般所想。但若真有那么多有情有义之人，何尝会有雅春楼？”
柳一一见着渐渐走近的小桃。她分明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看得却比她通透长远。
她压下心底的不安，扯了扯嘴角。
“不会的，小桃，不用担心。便是看在我的面上，也对泽一客气些，他毕竟是参将，叫旁人看了去，终是不妥。”
小桃扶住她，心下无比希望她将这诸多考虑，多放些到自己身上。
小桃点了点头：“知道了，姑娘。他若好好待你，我也定有礼对他。若是他日他敢欺负你，我才不管他是参将副将，也必定给不了他好脸色。”
等小桃将物什收拾了带出门外，却见龙井正站在门口若有所思。
她俯了俯身，冲他做了个福：“公子，这两日是小桃造次了，请公子见谅，更请公子切莫辜负姑娘的一片真心。”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目光早已看向屋内的床榻。
“我知道，多谢。”
天气一日日转凉，龙井和太郎回小院的时辰却晚了，经常夜幕深了才进小院的门。
柳一一和小桃也问过，他们却总支支吾吾，面上确实期许欣喜的模样，并不让人担心。
这日她俩打定主意，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正讨论着如何问话才好，龙井和太郎却早早回了小院。
柳一一看着头顶的暖阳，满眼疑惑。
“不是还未到时辰下值？”
太郎率先回答：“现下也在当值。”
还未等柳一一反应过来，龙井首先牵过她的手，将她拉向院外。
“一一，我们去个地方。”
小桃同样不明所以，也被太郎一个请的手势请向院外。
院外早已备好马车，龙井将柳一一抱了上去，自己也翻身上车，跟在她身后进了车内。
他坐在窗边软凳上，将一脸懵的柳一一扯到自己怀里揽住，撩起车帘，与她一同看向车外。
马车正顺着小院门前的小河驾驶着。
“去哪？”
半晌过后，柳一一仍是止不住好奇，转头看他。
马车正好停了，正对河对岸的一座大宅，宅院看起来崭新恢弘，似是刚修饰一新。
龙井笑着对上她的双眼，冲她向车窗外抬了抬下巴。
“到了。”
她向车窗外望去，见到恢弘的宅院时仍是不解，却又立马回过神来，眼神中充满欣喜。
“这是你的副将府，对不对？”
龙井笑着纠正：“不是我的，是我们的。”
“哇！”
她欢呼一声，扑回他身上欢呼雀跃起来。
她不在意具体是谁的。是他的，她的，他们的，都好。总之既要开府，便说明龙井该是能顺利坐上副将之位。
柳一一再按捺不住，握住龙井的手便拉他一同下了马车。
“我们的新家，我要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走一遍。”
他们奔跑起来，跑过宅院正面前方的宽阔石桥。
宅院正门宽敞开阔，上方暂无牌匾，院前是两尊威武神气的石狮。
此刻宅院里并没有人，大门也是紧锁的。
柳一一煞有其事的摸摸这头，又拍拍那头，嘴里念叨着。
“日后就有劳你们俩好好守着宅子，保佑家宅安宁，宅子里的人平安喜顺。”
太郎已上前打开了大门上的大锁。
龙井牵了柳一一的手，一同踏上了门前的石阶，又快步走到了大门前。
二人笑着交换了眼神，共同抬手撑上大门，用力将其推开。
门后是开阔敞亮的前院，四周围以连廊，在前院另一头的前厅相汇，又各自向两侧不同厅院连绵而去。
院子两侧种着修竹，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给前院平添了份静谧儒雅。
四人眼中闪耀着光，顺着连廊一个一个院落看了过去。
靠近正门的数个院落大多方正，各厅内的物件也都端庄大气，用来处理政务再好不过。
大的院落富丽堂皇，自成气派。
小的院落却也别出心裁，清雅别致。
向内走着，院落渐渐开始形态各异起来，不再拘泥于方正，满月形、月牙形、长条形形态各不相同。
景观也随着院子的形态而设，彼此间相差甚远。
或是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或是小桥流水静谧悠扬、或是植被葱茂生机勃勃，或是枯藤细沙禅意非凡
龙井见着柳一一望花了的眼，微笑着出声。
“一一喜欢哪处院子？”
“都喜欢。”柳一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那倒更好办了。我们一日宿一处院子，也懒得费心。”
柳一一这才明白他的意图，脸上一红，一时间竟忘了如何回应。
龙井不等她回应，便牵了她的手，向着宅院正中而去。
太郎拦住了小桃，只让他二人走了去，他自己则领着小桃在附近转悠。
整个宅院里，只有龙井带柳一一来的这处院子安好了牌匾，有了名字。
柳一一轻启贝齿，将牌匾上的名字轻轻念了出来。
“起风楼。”
“嗯。”
“我这些日子可是费了心思在这院子里的，进去看看喜不喜欢？”
龙井紧了紧握住她的手，牵着她的手向院内走去。
赫然入眼的是棵樱花树，虽不及他们住的小院樱花树高大，姿态却另有一番别致的风味。
眼下入了冬，樱花树并没有过多颜色。
龙井牵她绕过樱花树，宽阔别致的内院便展露在眼前。
小院近乎满月的形态，有三条连廊。
左右各一条顺着院墙，中间另有一条，蜿蜒着向院内，似是与左右两条连廊在院中汇聚，又交错着各自延伸至远处。
龙井牵着她的手，榻上了中间的连廊。
连廊虽不华贵，却处处透着精致。
廊柱雕以花鸟，栏杆饰以虫鱼，便连廊道地面都刻画。
有一群群戏水的小鸭，有墙角打盹的老猫，有柳枝上的飞絮，有屋檐下的燕子窝都是二人曾经一同见到过的景象。
他牵她的手在廊下走，经过左侧的一小片荷塘。塘里有些荒芜，只略有些荷叶的残枝，但塘边流水潺潺的模样，竟是汪活泉。
二人又经过右侧的一片枫林。枫树叶有些红过了头，一半仍在枝头，一半已落满了那片土地，颇有些惊心动魄后的瑰丽。
二人最后经过左侧一片看似枯枝的稀疏林子。柳一一已经明了，那处不是别的植物，必定是梅林。此时时节尚早，梅林看来并不起眼，但她知道它在积蓄能量，等到严冬时间，它便能开出萧索肃穆中最显眼的红。
二人终于走到院内深处的小楼，如同院名一般，它叫“起风楼”。
“泽一”
柳一一双眼已噙了泪，她怎会看不出，他这么多个晚归的日子，布置出来的起风院，便是当日她在第一次瀛洲丹青大赛上的画作。
画上有春之樱、夏之荷、秋之枫、冬之梅，正如方才经过的场景。便连中间的连廊，都一如画中那条氤氲墨色巨龙的形态。
龙井已在她身后拥揽住她，与她一同看向院内。
“喜欢吗？”
“当日你说，春夏秋冬，天上地下，虚实之间，皆为乾坤。这座起风院，也内藏乾坤，只属于我俩的乾坤。”
“你说让我心怀信念，相信冰雪不会掩傲骨，泥淖不能盖锋芒。你说我终有一日能一飞冲天，自由遨游于天地之间。可我不要一人遨游，我要与你一同，乘风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