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成名也有烦恼
翌日一早，院门便被敲个不停，震得窝在床榻上贪睡的柳一一不得不起身。
她打开房门唤了几声小桃，却未见回应，料想她该是早早去了市集采买，她总说清晨市集上的菜才最新鲜。太郎也不知从何时起，主动揽过了替小桃拿采买物品的活，定然也陪她一同去了市集。
龙井今日并不当值，昨夜又喝了许多酒，此刻门窗紧闭，该是仍在睡着。
院门仍在“砰砰”作响，柳一一再忍受不了，径直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正预备将那扰人清梦的人好好教训一番，却被院外乌泱泱的人群吓呆了。
人群见到她，哗啦的涌到她周围，将她团团围住。
“柳姑娘，我来向你求一副画。”
“柳姑娘，昨日你那画真神了。”
“我实在看不透柳姑娘你的画技，可否指点一二？”
“姑娘，我家老爷请你过府一叙。”
“柳姑娘”
“姑娘”
柳姑娘从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无奈的让围在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来，声音却很快被湮没在众人的七嘴八舌里。
她正慌乱站在人群间举足无措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扒开人群，将她护在身后。
他仍穿着就寝时的贴身里衫，勾勒出线条分明的阔肩窄腰。
他将手中的佩刀抽出刀鞘几寸，利刃出鞘的声音冰凉，一如他此刻的声音。
“诸位清早便私闯民宅。若是再不退出去，休怪井某刀下无情。”
人群在他拔刀的瞬间便已后退，柳一一也终能自在呼吸起来。
有人怯怯开口：“我，我们是来找柳姑娘求画的。”
龙井的声音仍是冷冷的：“不论诸位为何而来，都退出院去。待她梳洗用完膳，自会一一接见。”
众人虽不愿，却不得不向院外退去。
等最后一人走出院子，龙井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刀刃这才收回到刀鞘里。
柳一一呆呆望着他，见着他周身的生人勿近气息，在转过身来时，又化为了柔情似水。
他几步便走到她身前，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方才有没有吓到？睡醒了吗？要不要再睡会？”
她向院门望了望：“院外的人”
“莫管他们。他们既如此无礼，便该等着。”
他顺手揽过她的肩，引着她走回屋子。
“再睡会？”
“不了，睡不着。”
他拉她在妆奁前坐下，双手搁在她的肩头。
“好，那便先梳洗，再用些早膳。我去膳房看看，你坐着休息会。”
她对着铜镜中的他点了点头，见他离去，才开始看镜中自己迷茫的脸。
自己这是出名了吗？
如此猝不及防，她都没来得及适应。
原来过分受人关注、被人围观的感觉并不好受。
龙井已经端了洗漱用具进来，帮着她漱了口、洁了面、净了手。
他搬了只矮凳，坐在她身前，拿过妆奁台上盛着珍珠粉的瓷盒，用软缎蘸了些，细细敷在柳一一脸上。
敷过她脸颊两侧的伤疤时，他的手明显顿了顿，却并未停留，只另蘸了蘸粉，多在伤痕上敷了几次。
那几处疤痕印记比最初浅了许多，但尽管多敷了几次粉，却仍瞧得出痕迹。
一只白皙小巧的手抚上他的，从他指下取走软缎放回瓷盒里，手却在瓷盒口摩挲着。
“泽一，你还记得这盒珍珠粉吗？”
柳一一轻轻开口，看向瓷盒的眼神温柔似水。
“嗯。”
这盒珍珠粉是许久前制成的，她一直舍不得用，只在特殊的日子里才稍稍抹上一点。
她记得当时她总特意在他眼前晃，见着雅春楼前院那些淡妆浓抹的姑娘们，总觉得自己素面朝天的脸上过于寡淡了。
一日，小桃笑嘻嘻来了她屋子，将藏在身后的瓷盒拿到她眼前。
那是一盒铅粉，是城中大户人家的女子极爱用来敷面的，比那寻常见的米粉好用许多，价格自是不菲。
彼此她与小桃身上并无什么闲钱，都是小桃从采买食材的银钱里一点一点计划着，积攒了许久才买来的。
她欢欣之余，又有些担忧，向小桃说了这铅粉中含毒，并不适宜拿来用。
“我懂得不多，只大约知道矿土、药石、贝类、珍珠也可制敷面的粉，其中珍珠自是最上品的。”
她一面跟小桃说着，一面却又想着旁人都在用，也并无大碍，自己就用几次，该更是无妨。
她才刚用软缎蘸着擦上脸，屋门却被人打开，站着双眉紧皱、满脸冷峻的龙井。
他彼时也经常冷着脸，却从未像这日一般冷峻。
他快步走到柳一一身前，不由分说拿起瓷盒，走到窗边，一扬手，将瓷盒内的铅粉悉数倒出窗外。
“啊，泽一，你干嘛？”
柳一一忍不住大喊起来，心疼买那铅粉白花花的银钱。
龙井却面上释然了许多，走回她身边将空瓷盒放了回去。
他一把拽下腰间系着的玉佩，用剑柄对准了玉佩两侧几颗硕大的珍珠。
“泽一，别”
她的话还未说完，剑柄已将玉佩一侧的几颗珍珠击碎。
她一时惊呆在原处，竟忘了再制止他，眼见他将那玉佩两侧的珍珠悉数击碎，又将空落落的玉佩系回腰间。
他第一次主动靠近自己，扯过袖口的衣料，将她脸上沾着的铅粉轻轻拭去。
“将这珍珠磨了粉敷面，莫用铅粉。”
最终还是他将那些碎了的珍珠细细研磨成了粉，装入清洗后的瓷盒里，放在了她的妆奁上。
她拉过他腰间的玉佩放在手中把玩，玉佩两侧是素色的绳球。
玉佩仍是从前那块，从他幼时便一直带在身上，只是玉佩两端再不是珍珠，而是素色的绳球，是他毁了珍珠后两日她为他编的，说暂为他玉佩装饰一二，待来日买了珍珠还他换上，可这么久了，提过许多次用珠玉换下那略显寒酸的绳球，他却总不愿。
她脸上带着娇俏，笑着开口：“泽一当时可真舍得，那样圆润大颗的珍珠，眼都不眨一下便砸了。”
他不在意的笑了笑，放下珍珠粉瓷盒，另取了胭脂，抹匀在她脸颊上：“那有什么要紧，几颗珠子换一一亲手编织的绳球，已是占了便宜。”
“以后你的府里花销必不会少，可不能像从前以前一般大手大脚了。”
柳一一开始盘算起来。
“我们。”
龙井已拿了眉笔，蘸了调好的石黛，为她细细画起眉来。
“什么？”
柳一一不明所以，挑眉疑惑开了口。
因她挑眉的动作，龙井一笔误画到了她眼睑上。
他轻笑一声，用指腹擦了：“再乱动要化成花脸了。”
见柳一一不在乱动，他才继续说道：“是我们府里。日后别处都能省，你这不必省。想买什么、用什么，尽管随着心意。”
他的笔下未停，一笔一划的轻抚过她的眉头，痒痒的，却很是舒适。
好一阵后，他左右仔细瞧了瞧，这才含着笑意放下了笔。
他转头取过妆奁台面上的胭脂花片，左右拿稳后递到柳一一唇前。
她将头凑向前，轻启双唇，将那花片含在唇间，轻轻抿了抿。
待松开双唇时，唇上已染上了妍丽的红。
他将花片放回原处，起身走到她身后，为她梳起头来。
她望着镜中身后的他。
他的眼神专注，嘴角带着笑意。手指从她发缝中穿过，一次一缕的撩起长发，将发梳插入其间，从发根一直梳到发梢。
指尖偶尔轻抚过她的头皮，带着温温的暖意。
长发虽是卷曲的，却顺滑亮泽。发梳掠过发尾，发尾便会弹跳着打几个小卷儿，恢复成原来卷曲的模样。
他自是不会盘髻的，却也为她在发梢处绑上了别致的缎带，又在她耳畔别了朵方才从院中折下的粉樱。
待一切就绪，他弯下腰自后向前拥揽过她，头顺势搁在她一侧肩上。
“一一真好看，怎么看都不够。”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眸子里都盈满了星光点点。
终于小桃与太郎从市集采买回来了，他们同样费了些劲挤过院外的人群，进院后听柳一一说了才知道缘由。
柳一一准备去开院门招呼院外的人，却被龙井一把拉住，说什么也要让她用完早膳。
此后等小桃做完早膳、众人用完早膳，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等院门正式打开，已经离早间那些人闯进来过了两个时辰了。
柳一一被安排坐在院中樱花树下，龙井立在身侧，单手搭在佩刀刀柄上，一脸严肃模样。
太郎守在院门口，一次只放一人入院。
小桃则在来人落座后端上茶水，略尽地主之谊。
柳一一看着其他三人严正以待的模样，心下有些想笑，面上却又忍住了，不愿让人觉得她太过随意。
最先进院的是位书生模样的少年，中上人之姿，很是有书生的儒雅气。
他快步走到她对面落了座，语气不卑不亢。
“鄙人何其有幸，竟能一览柳姑娘真容。”
“公子过奖了。”
柳一一有礼回应了。
只这人总看着她，叫她有些不自在。
她端起面前的茶盏，借着喝茶避过他的目光，顺便瞥了瞥身侧的龙井。
龙井皱着眉，冷冷看着他。
“鄙人已中解元，不日将赴北原朝廷参与会试。家中尚未娶亲，平素极爱书画。若柳姑娘愿意，纵是不合规矩，我也愿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你过门。虽你身份低微了些，我必劝得父母同意，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柳一一口中茶水尚未咽下，陡然听到这，心下一急呛住，口中茶水尽数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