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得与失2
这下轮到柳一一惊讶了，原来紫衣姐姐竟与地位如此高的人相熟。
她内心窃喜起来，想着龙井的断指应当可以取回了。
“紫衣姐姐，可以请你与南宫将军说说，让我取回泽一的断指吗？”
“不可！”沈紫衣拒绝得干脆。
她的回答出乎柳一一意料，她不由得有些焦急：“为？为何？”
“我与南宫将军只是点头之交，不掺入任何纠葛。”沈紫衣语气不同于从前的柔和，说出的话冷漠而决绝。
“一一，这个忙我帮不了，你回去吧。”沈紫衣已经开始下逐客令。
见柳一一仍立在远处，沈紫衣狠心下来：“护院，将柳姑娘请回她院中去，近日不要再让她过来了。”
两名护院很快进了屋，听到沈紫衣的话，开始拉扯起柳一一来。
柳一一挣脱不开，又想到悬在半空中属于龙井的小指，情急之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大得饶是沈紫衣都心下一惊。
她的泪随即滑了下来。
“紫衣姐姐，我求你，你再帮我这一回。泽一他，他是为了救我才自断小指的，我恨不能用自己的小指换他的回来。我不能让他的小指留在南宫府里，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求求你，帮帮我”
柳一一情绪激动起来，额头重重磕在青石地板上，“砰，砰”一下又一下，她向沈紫衣磕起了头，纵是小桃在身侧阻止，她也并未停止。
沈紫衣再看不过去，弯下腰去拉她：“起来。”
“紫衣姐姐，你答应我好不好，求你，求求你。”柳一一仍是用力磕着头。
沈紫衣的声音柔和下来，双手拖住柳一一手臂：“一一，起来。我给你说个故事，听完了你若坚持让我相助，我便助你。”
柳一一愣了愣，随着沈紫衣的动作起了身，二人一同在桌旁坐下。
沈紫衣看着眼前的虚无，缓缓开口。
“从前有一对恋人，他们自幼便相识，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二人及笄后便订下婚约，不久挑选了吉日完了婚，又在次年诞下了一名女婴。”
“当时恰逢北原朝廷放权给各领地的将军府，各将军府都在广招贤能。男人不愿一生碌碌无为，便离了故乡，辞了父母来到都城。他的妻子虽万般不舍，仍将孩子留在了故乡，跟随他一同到了都城。”
“刚到都城，二人处处碰壁，逐渐捉襟见肘起来。将军府的空缺免不了要上下打点，二人的银两不够，男人再三思索，第一次带妻子去了城内的酒楼。”
“他与她喝了许多酒，说了许多话，直到深夜才带她去了一处灯火通明的楼里。男人以为妻子喝醉了，却不想她从头至尾都异常清醒，清醒到她从进楼就猜到了他的目的，清醒到她知道自己被他卖了五十金，清醒到她能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在卖身契上画押时的颤抖，可她什么都没说。”
“她那天穿的是紫色的衣裳，此后也只穿紫色衣裳了，她要用这颜色永远提醒自己被他弃了。她不哭不闹，深得楼里妈妈疼爱，渐渐做了头牌。他也一路平步青云，做了这片领地上地位最高的人。”
“他来楼里找她，要她跟他走，她却已经不愿出楼了。他想尽办法补偿她，她通通不曾接受。他接来故乡的女儿，想劝她一家团聚，她仍是拒绝得坚决。”
“她既不能原谅他，也知道她那样的身子，在谁身边便会是谁的污点。她只在每年女儿的生辰与他们见上一面，其他的再无瓜葛。从她进楼开始，便注定一生孤独，再难回头。”
沈紫衣说完，嘴角勾起一丝笑，转过头来看向柳一一，眼里早已噙满了泪。
“如此，你还要我去求他吗？”
柳一一眼中也含着泪，看向沈紫衣的眼神满是心疼。
她早已猜到故事中的女子便是沈紫衣，而她口中的楼便是如今二人所处的雅春楼。
柳一一将沈紫衣一把抱住，面上有热泪滑落：“对不起，紫衣姐姐，我不知道。不，你不要去求他，我再想别的办法。你不会一生孤独，你是我最好的紫衣姐姐”
沈紫衣哽咽着轻笑出声：“傻一一”
回小院的路上，柳一一和小桃二人的眼睛都红红的，二人都没有开口。
原来紫衣姐姐还有这样一段故事，这次想来紫衣该不是她的真名。
难怪她一人能支撑起这么大一个雅春楼，难怪从来没人敢在雅春楼内撒野，难怪从前在前院与自己纠缠的那个男子，第二日便被发现双手被斩地扔在路边。
她当时认定是龙井替她出气。现在想来那般残酷的手法，该是南宫将军所为了，便是因为那男子当时重重推了紫衣姐姐吧。
听说南宫将军府里夫人美人众多，但将军夫人的位子始终空悬。
他是否，在等紫衣姐姐回心转意？
翌日一早，柳一一正思索该如何重金找到可靠的人替她入南宫府，沈紫衣却亲自来了小院。
她将一只小巧的紫檀木盒递给柳一一，淡淡开口：“这是南宫将军府一早派人送来的，你看看，是否是你要的东西？”
柳一一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又急不可待的接过紫檀木盒。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根小指，外表干枯乌黑，指节确是修长分明，柳一一一眼便能看出它就是龙井的小指。
她的双手颤抖起来，泪又涌了出来。
她既伤心龙井失去的这根手指，也感激沈紫衣为她收下了那人送来的物品。
“紫，紫衣姐姐，谢谢你。对不起，让你为了我对不起。”
柳一一哽咽的话也说不清楚了。
沈紫衣微笑着，取出帕子为她拭泪。
“傻一一，别哭了。我早已把你当作了妹妹，姐妹之间，不说这些。就当我欠他一个人情，日后还他便是。”
柳一一又抱着沈紫衣哭了一场，直到沈紫衣说着前院还有事要办，柳一一这才送她离去。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紫檀木盒，觉得它似有千斤重，不知该如何向龙井开口。
大夫恰好过来为他二人换药，她便随着大夫一同进了龙井的屋子。
屋内龙井正在与太郎说着什么，见柳一一跟在大夫身后进来，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柳一一随龙井一同坐在了桌前，却又被龙井右手捂住了眼睛：“你就别看了，待会见了又得落泪。”
柳一一摸着手中的紫檀木盒，鼻子已经有些发酸，又被她使劲吸着鼻子忍了。
大夫为龙井换完药，又细细查看了柳一一的伤口，为她的伤口一并换了药，这才告退出去。
“太郎，你去送送大夫吧，我有话想与泽一说。”柳一一第一次指挥起太郎。
太郎并没觉得不妥，点点头，送大夫出了屋子。
柳一一将手中的木盒轻轻放在桌上，推到龙井跟前。
龙井正疑惑，手放上木盒预备打开，双手却被柳一一覆住。
她的语气少有的认真。
“泽一，你是我想要一生相伴的人，便该知道我的心愿。我希望从今往后，不论遇到何种艰险，置于何种困境，你最珍惜的人都不是别人，不是我，是你自己。你好，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龙井满脸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柳一一。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告诉他要以龙井将军府为重，以家族荣誉为重，以世子身份为重，他的一举一动也都是为了达成这些。
可从未有人告诉过他，要以自己为重
曾经将军府里的军师告诉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如今的一一，一举一动都在不求回报的为他打算
他的眼底渐渐有水汽蒸腾起来，他将她拥进怀里，不愿让她见着自己的失态。
柳一一却在他怀里坚持：“泽一，你说呀，说你不会再伤害自己，你会好好珍惜自己。”
龙井点点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开口：“我会好好珍惜自己，我会好好珍惜一一，我会好好珍惜我们”
半晌过后，柳一一才从龙井的怀里退了出来，将手从他手背上移开。
龙井缓缓打开紫檀木盒，静静看着木盒里躺着的那根小指，面上神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握住木盒的手关节泛着明显的白。
“啪”的一生，他将木盒关上不再看，伸手揽过柳一一，将她重重拥进怀里。
“一一，往后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与你的安危相比，这些不值一提。”
柳一一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心中情绪不知如何说起。
往事她不愿再提，只愿龙井与自己今后能平安顺遂、一生相依。
当日午后，龙井与柳一一二人去了乱葬岗，将那只装着断指的紫檀木盒埋在了龙井母亲与龙井幽若的墓中间。
“母亲、大姐，如此，便当泽一日夜陪伴在你们身边。”
“一一你们都见过了。她是个傻丫头，得你们多多护佑她。”
龙井跪在墓前轻轻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