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短暂的黑1
小院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用膳，柳一一第一次做到了食不言，就连夹菜也只夹自己眼前的两道菜，一副长辈眼里乖乖媳妇的样子。
龙井看着甚是有趣，嘴角不由弯起了一道好看的弧度，站起身来将柳一一日常爱吃的菜夹到她的碗里。
柳一一并不看他，只微笑着吃着碗里不断堆起来的菜。
龙井的大姐龙井幽若见了，也是微微一笑，心下了然了二人的关系。
从前即便在将军府里，他虽待人接物张弛有度，却也总拘着身份，面上冷若冰霜，与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与父母亲和一众兄弟姐妹也并不亲热。
如今与这位柳姑娘在一起，似乎放松开心了不少。
若不是自己与泽一都背负着血海深仇，让泽一与她这样生活下去该是最好的选择。
她夹起一筷子菜，放进柳一一碗里：“今日多谢柳姑娘搭救之恩，来日若有机会，必当结草衔环报答。”
柳一一有些受宠若惊：“不，不用客气，大姐”
听到龙井轻笑出声，她察觉出称谓似是有些不妥，怎么像龙井一般称呼她了？自己又还不是龙井的谁。
她急忙改口：“不，不对，小姐，不，姑娘”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慌之际，龙井幽若终于开了口：“柳姑娘唤我幽若便可。”
柳一一舒了口气，轻轻开口：“幽若姐姐。”
“泽一也不该如此冒失住进柳姑娘院子里，还叨扰柳姑娘许久。柳姑娘毕竟是姑娘家，传出去对她名声该是有损了。这样吧，明日我安排太郎去城里看看，先找个住处搬出去。”
龙井幽若对着自己弟弟说道。
龙井不置可否，想着柳一一确是因为自己受了不少委屈。
如今大姐和太郎来了，小院确实拘束，搬出去或许更好。
柳一一不愿离龙井远了，急忙开口：“幽若姐姐，不用搬出去。此后你们三人在这院中住着，我和小桃在院外东南角另寻了个屋子。”
龙井心中诧异，不知柳一一竟已经做了安排。
龙井幽若也开口说道：“柳姑娘帮得甚多了，岂敢再麻烦你？”
柳一一摆摆手，找到理由将几人留下。
“不麻烦，举手之劳。今日城中多人见着幽若姐姐与太郎随一一回了小院，若是居于别处怕是不妥，就安心在小院住着吧。”
龙井幽若知道柳一一说得有理，也不好再推辞，三人终是同意留在小院。
柳一一放下心来，更是窃喜龙井不用见着自己接下来十日冥思苦画的样子。
当夜柳一一便与小桃收拾了衣物，搬到了小院旁不远的屋子。
搬完东西，柳一一预备不在小院休息的第一夜里跟他说声晚安。
她来到龙井房间门口，抬手准备敲门，却听见房内正在说话。
听声音是龙井和他大姐。
“泽一，我知道你与柳姑娘情投意合。若是从前在将军府里，大姐一定会由衷的祝福你二人。可如今家族覆灭，族人离散，我们不该只顾儿女私情，而置家族荣誉，族人安危于不顾。”
房内沉默一阵，龙井才开口回答。
“大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想恢复家族荣誉，挽救族人于水火之中，可我更想好好照顾一一。从前她因为受我牵连，在囚狱司吃了很多苦。我，我已经在母亲墓说过，今生只愿好好照顾一一，不再让她卷入这些纠纷之中”
“可也不该只顾着你自己和柳姑娘，弃家族、族人于不顾啊”
房内恢复了沉默。
龙井幽若叹了一口气。
“如今你有心仪之人，较往日也开心些，大姐替你高兴。可我们身为将军府世子与公主，实在不该只顾及自身，而弃往日将军府养育栽培之恩于不顾。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听着龙井幽若说完的声音，柳一一急忙返身躲到了廊道管教处。
果然龙井幽若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消失在廊道的黑暗处。
柳一一透过开着的门，见到了桌旁坐着的龙井。
此刻他面无表情，眉头也紧锁着，似乎在烦心方才龙井幽若的话。
柳一一看向他的眼神坚定。
泽一，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着你。
她未进房门，不想因自己的出现影响龙井的决定，转身轻轻走出了小院。
窗外渐渐亮了起来，小院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柳一一笑了笑，低头继续在纸上画了起来。
今日已是搬到这个简陋屋子的第四日，也已有四日未见过龙井。
柳一一心中虽然思念，却也不愿意在此时见到龙井。
床榻上小桃幽幽醒来，见着床边点着烛台的作画的柳一一，担心的开口：“姑娘，你怎么又一夜未睡？如此下去，身子吃不消的。”
柳一一看向她，疲惫笑了笑。
她已四日未好好休息了，每日不分昼夜画着，实在熬不住了才去床榻上睡一两个时辰。
眼下一片青灰，满脸都是倦容。
“今日已经是第四日了，昨夜才画完两幅，再不加紧画，该是无法画完了。”
“那也不能不眠不休呀。”
小桃起了身，快步走到她身后，为她揉捏起酸涩的肩颈来。
柳一一将头使劲后仰，抬手伸了个懒腰：“多谢小桃。我没事的，再坚持几日，画完我便睡个天昏地暗。”
小桃不再多说，给她揉了揉肩颈，按了按腰背，这才出屋打水给柳一一洗漱，又去准备二人早膳。
柳一一便继续满头苦画起来。
刚吃着早膳，门“咚咚”响了起来。
柳一一让小桃去开了门，自己则躲在了帘幔之后。
门外的是龙井和太郎。
“一一呢？”
龙井边问边向屋里打量。
屋子里甚是简陋，除了桌椅、床榻便没有其它物件。
相比起来，简单的小院倒显得富贵了。
龙井不由得皱起眉。她怎么把好的都留给他们了？
“龙井公子，姑娘去找沈掌柜了。”
龙井点点头，将手中的一个小油纸包递给小桃。
“今日我与大姐去了市集，买了些桂花糕，是一一爱吃的。”
小桃笑着点点头，伸手接了过去。
“谢谢公子，我会转告姑娘的。”
龙井不置可否，又看了屋内两眼，转身走回了小院。
柳一一这才笑嘻嘻从帘幔之后走了出来，边吃起桂花糕，边扭动着腰肢放松。
“姑娘，你为何躲着龙井公子？”
柳一一撇撇嘴，指了指自己满脸的倦容。
“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我都不愿照镜子。左右不过再等六日，等我光彩照人的时候再去找他。”
好不容易到了第八日，柳一一也顺利完成了八幅画。
可最近眼前总有重影，双眼流泪不止，严重时头晕目眩，眼前一片黑暗。
她虽忧心，但更担忧不能如期画完十幅，仍是丝毫不敢松懈的昼夜作画。
其间龙井又来找了柳一一两次，她仍是让小桃找了各种理由推诿过去，或者干脆在屋里不出声伪装外出。
龙井虽疑惑，却也未作多想，只约定好下次来探望柳一一的日子。
今日是第十日，柳一一也终于在日落之前将十幅画画完。
她站起身来，头脑一阵发昏，心也平白悸动得厉害，想来是连日来休息不好导致的。
她未作多想，匆匆和小桃带着画，向着知府衙门快步赶去。
“柳姑娘果然言而有信，这些画都作的惟妙惟肖，本官属实佩服。”
知府大人端坐在太师椅上，翻看着柳一一带来的十幅画。
柳一一与小桃正立在厅中，听见知府如此说，内心腹议这不是受了威胁才不得不画
面上，柳一一却笑得平静：“托知府大人的幅，小女子近日画兴大起，不多时便画成了这些画，想来也是大人与它们有缘。”
“哎！明明是自己冥思苦想、夜以继日才画出来的，却不得不拍知府的马屁。”
她在心中感叹，只想快些离开此处，快些回去见泽一。
她的话对知府似乎很受用，知府又高兴的将她褒奖一番，表示所欠银两一笔勾销，她和小桃也终于能够回去。
柳一一心情终于放松下来，与小桃走在回去的路上。
西边是即将隐去的落日余晖，她面带微笑看着，却感觉那颜色褪去得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瞬，四周便一片漆黑下来，黑到她都看不到身旁的小桃。
她抬手揉揉眼睛，又用力向四周看了看，却仍是一片漆黑。
小桃在身边不明所以，疑惑着开口。
“姑娘，怎么了？是否双眼不适？”
柳一一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颤抖中带着深深的恐惧。
“小，小桃，我看不见你了。”
随后的事情她并不太清楚，只知道小桃扶着她回了住着的屋子，又说她去找大夫，自己便在漆黑寂静里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站着小院里的三人和小桃，大夫也跟在他们身后。
柳一一惊慌看向门口，目光空洞，显然已失了焦距。
“对了，小桃，你不要告诉泽一。他才与家人开心团聚几日，别让这些事烦扰他了。他若来了，你便像从前那般，打法他走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