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惊变2
三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乱葬岗。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乱葬岗处阴风阵阵，比别处更加凄冷。
乱葬岗地处偏僻，平日里人迹罕至，野草丛生、荒凉至极，只能见着成群的乌鸦在头顶盘旋。
高低起伏的小土堆间能见到三三两两的野狗，在冲着各处土堆闻闻嗅嗅，见着三人便跑开了，在远处看着。
柳一一害怕起来，浑身颤抖不止，抖得手提的包袱内饰物“叮铃，叮铃”撞击起来，不知是因为先前在冰水中浸得太久，还是看到乱葬岗的场景害怕。
身前的龙井转头看向她，将空着的手向后伸来，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别怕。”
柳一一紧张不已，这是龙井第一次主动握她的手。
他的手大大的，她的小手包在他的手掌中，感受着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
渐渐的，她不再害怕，原来有他陪伴，自己能如此安心。
三人穿过大半个乱葬岗后，最前头那人停下，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塌陷的小土包说：“几日前大雨，此处塌陷了，我瞧见那些珠宝，便取走了。”
龙井面色铁青，低沉着嗓音说道：“所以你将珠宝悉数取走，衣裳也扒走了？”
那人支支吾吾开口：“只，只拿了外衫。”
龙井押着他绕到小土包跟前，瞬间定在了原处。
柳一一连忙上前查看，却见到令她终身难忘的场景。
小土包坍塌处，零零星星散落着森森白骨，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竟没有一处是完整连接在一起的，有些白骨缺失，有些白骨上还留有深深浅浅野狗的牙印
柳一一内心悲戚不已，泪水渐渐溢满了眼眶，不敢去看龙井。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过后，龙井开口，声音冰冷：“一一，背过身去。”
柳一一只觉得悲伤心疼，乖乖转过身去拭泪，内心则慌乱不已：“怎么办，怎么办，泽一的母亲他怎么能接受，日后他要怎样才会开心？”
柳一一正在想着，身后却突然响起一声凄惨的惨叫声。
她急忙回头，却见先前那人捂着胸口倒了下去，胸口处有鲜血喷溅了出来。
龙井仍不罢休，抬手高高抬起佩刀，又恨恨插进倒地那人的胸口，又再次拔出刀高高举起，重重插下去
柳一一被眼前的场景震在了原处。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龙井杀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杀人的场景。
一瞬间她只觉得震惊，竟忘了害怕，只眼见龙井一次次将佩刀插入那人胸口，倒地那人早已气绝。
半晌过后，柳一一终于回过神来。
她只想让泽一尽快冷静下来，顾不上害怕，快步跑到泽一身后紧紧抱住他，慌乱的开口：“泽一，停下，快停下来”
龙井正杀红了眼，怒目转头看向来人，手中佩刀也调转了方向。
柳一一对上他的双眼，他的双眼通红，怒目瞪着自己，眼内带着凶狠和杀气。
柳一一不敢再看，只将脸埋在他背上，虽然浑身颤抖，但双手仍紧紧抱着他。
龙井在看到柳一一的瞬间清醒了过来，手中的佩刀应声落地。他嘶哑着声音轻声唤她：“一一。”
柳一一听到他的呼唤，缓缓抬起头来，眼眶中的泪水滑落下来：“泽一”
龙井反身紧紧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痛苦的开口：“一一，我没有亲人了，我再没有亲人了”
柳一一急忙开口：“泽一，有我，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泽一”
先前惨烈的画面这才渐渐浮现在柳一一脑海中，然后便挥之不去了。
她紧紧拥住龙井，希望天旋地转的感觉能尽快过去，却眼前一黑，无力的从龙井手臂中滑落。
她如此畏血，他怎能在她面前杀人！
直到柳一一幽幽醒来，龙井才放下心来。
“泽一。”柳一一在他怀中虚弱唤他，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没事了，不用担心。”
龙井又将她抱住，后怕的开口：“好在随身带了糖，还好，还好。”
小土包旁的白色遗骸已被聚拢在一起，另外那人的尸体却不见了，想来是龙井已经处理了。
柳一一看着那片白，心下悲怆不已。
她退出龙井的怀抱，解开身上厚厚的斗篷铺在地上，跪倒在遗骸边，小心奕奕的将白骨一块一块放在斗篷上。
“泽一如此好，夫人必定也是位温柔善良的人。近日天寒，希望夫人这样能暖和些。”柳一一轻声说着。
龙井也跪了下来，学着柳一一的样子，将遗骸小心移到斗篷上。
二人寻了处稍高的位置，在一处树下挖起坑来。
龙井不去找工具，只用双手在地上挖着，他要以这种方式来全了自己的些许孝心。
天寒地冻，地上早已结了冰霜，冰渣和着泥土，很快刺破了他的双手。
他不顾柳一一的劝说，仍动作不停用手挖着。
柳一一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再阻拦，也跪着与他一同用手挖着泥土。
冰渣刺破了她的双手，她轻轻皱皱眉，并未停下动作。
从此以后，她便要与龙井一起，不论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她都会陪着他。
夫人，你在天有灵，请保佑他得偿所愿，能平安顺遂，开心快乐的度过这一生。
龙井见柳一一也赤手挖着泥土，纤细的双手沾满了血和泥，他并未出言阻止。
二人将深坑挖好，小心奕奕将包裹着遗骸的白色斗篷放入坑中，将先前被盗的精美衣衫铺在骸骨上，又将余下的珠宝小心翼翼放置在骸骨两侧。
龙井深深看了最后一眼，这才用手将先前挖出的泥土推了回去，很快将骸骨与珠宝覆盖住了。
龙井将土压实，这才拉着柳一一在墓前跪了下来。
龙井将先前的金簪拿了出来，开口说道：“母亲，这枚金簪便留给儿子吧。您从前最爱它，说要在儿子成婚时亲手送给新娘子。”
他只略顿了顿：“如今儿子有了心仪之人，想与她共度余生。您也见过她了，她是个好姑娘吧，爱笑、爱吃，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万事为儿子考虑，即便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儿子日后也会好好珍惜她、爱护她。我俩会相互扶持，白头到老，您在天上也要护佑我们。”
说罢，龙井转头温柔的看向柳一一，对上她诧异的眼光。
柳一一正疑惑龙井是何时将金簪收起来的？
她还以为也一并把它留在了夫人身边。
她静静听着龙井说话，听到龙井说有心仪之人，她还有些难过，但越听越觉得龙井口中的她就是自己。
她惊讶的望向龙井，却见他正温柔的看着自己。
柳一一结巴起来：“你说的，是，是，我？”
龙井冲她浅笑起来，将金簪插入她简单梳起的发髻中。却又瞥见她伤痕累累的双手。
龙井拉起她的双手，心疼的说道：“疼吗？”
柳一一笑着摇摇头。
二人再次跪拜后，便起身回了小院。
回到小院，柳一一才想起，她为二人画的画像还在斗篷之中，而斗篷已经与泽一的母亲一起长埋地下了。
转念一想，让泽一大笑的样子陪着她母亲也挺好，希望她能保佑泽一一直平安快乐下去。
许是精神放松了下来，柳一一回到小院后便病倒了，浑身滚烫发起烧来，意识也模糊不清。
她一会感觉自己在冰河里，一会感觉自己在乱葬岗中，周围一片鲜血淋漓。
她慌乱的奔跑，想逃脱那红得发艳向自己蔓延的鲜血。
突然她的眼前晃过一片明艳的衣角，手也被握了起来，一瞬便进入了一片柔和的阳光中。
伸手拉自己的人这才松开自己的手，双手温柔地环抱起胸前的婴儿来。
柳一一觉得安心，静静看着眼前的人，她的面容极美，一头乌黑的秀发轻轻挽起在脑后，用一枚金簪别住。
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眼神温柔的看着怀抱中的婴儿。
柳一一看过去，只觉得那婴儿面容有些熟悉。
不一会，那美丽的女子将婴儿轻轻放在地上，眼见婴儿快速的长大，会爬会走、会跳会跑，从小孩模样长成少年模样。
他回过头，泽一？他快步走过来，拉起柳一一的手，轻唤道：“一一。”
柳一一睁开双眼，瞧见泽一正焦急的呼唤她的名字：“一一，一一，你醒了”，见她醒来，他总算放下心来。
他已守了她一夜，整夜她都在昏迷中胡乱呓语。
柳一一见着龙井，伸手环抱住他，轻轻开口：“泽一，我梦见你母亲了，真是好美丽温柔的一个人。”
龙井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嗯。”
眼见窗外还未露白，龙井柔声对着柳一一说道：“天还未亮，再睡一会吧。”
柳一一摇摇头，她不想再做些吓人的梦了。
龙井料到到了，轻轻扶她躺下，开口说道：“睡吧，别怕，我不走，在这陪着你。”
柳一一见到龙井眼底的疲惫，忙向榻内挪了挪：“那你也上榻来睡，你眼睛都有血丝了。”
龙井轻笑打趣道：“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能随便与男子同榻而眠呢。”
柳一一害羞的小声说道：“你对你母亲许诺过了，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
龙井认真点头，柔声开口：“一一说得不错。”
说罢，便和衣躺在榻上，将柳一一轻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