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吴老
玻璃水壶中热水翻腾，江词外公熟练地沏了壶茶，倒满两只印着黄色花纹的茶盅，过程行云流水，淡绿茶水凌空落杯却没溅起一滴水花，就像在听从沏茶者的指挥。
老人向单子良推出一只茶盅，后者毕恭毕敬的接过，一饮而尽。
老人笑了笑，又把茶盅填满，这反倒让单子良感到不好意思了，他内心纠结自己该不该接着喝，喝茶这种传统的门道他完全不了解，只觉得这套瓷具的富贵优美激活了他内心沉睡已久的自豪感，一种对民族文化的自豪。
“晚辈们都叫我吴老，你也这么称呼就好。”老人先开口说道。
“那多有打扰了，吴老……先生。”单子良说道，之前在心里整理出的对话全都忘得干干净净，他感到坐立不安，双手在桌下紧握勒出了白迹。
“唉。”吴老发出一声短叹，示意单子良不必客气。“江林馆这丫头能毫发无伤的回家，都多亏了你啊，你是我们家的恩人不必那么拘束，直接叫我吴老就行了。”
“明白了，吴老。”单子良的紧张退去了些。
“江词说你想见见我，本来应该我们一家子去登门道谢的，但眼下情势不太好，不离开嫦娥宫社区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贸然造访，可能对你家也会有影响。”吴老一边说着手上也不停，一直用茶水浇灌着茶几上的黏土金蝉。
“我和江词是一个学习小组的，帮个忙不算什么。”单子良扭捏的说道，一边庆幸着江词一家没能登门拜访这件事，要是被姑妈知道可就麻烦了。
吴老端起茶盅举到嘴边，眼里流露出单子良无法理解的深邃，他缓缓说道：“杀了那么多人，什么叫不算什么。”
“……”这句话像是在质问，让单子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杀人犯法，但这个常识早就被他抛之脑后。
在御堂大楼的广场上，单子良一味的想马上救出江林馆，来以此见一面吴老的打算似乎已经被看穿。如今看来自己确实做得太过火了，想被一个初识的老者理解那确实是不太可能。
单子良不敢再与吴老对视，侧头看向凉亭之下的水塘，几条锦鲤在水中推搡嬉戏，岸边的矮墙下还有几只慵懒的绿龟聚成一团高昂着脑袋沐浴穹顶的日光，单子良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最终池塘中央凸起的一块粗糙岩石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石头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人工雕琢，整体呈现出一个山字形，宛如一只放毛笔的笔搁，只是表面坑坑洼洼，质地淡灰，看起来稀松易碎，石头上大一点的坑洞都被泥土填埋，植上了些细花文竹，倒是给整块死气沉沉的石头增添了点生机。
“小后生，你看我这小院感觉如何？”
看到单子良愁眉不展的样子，吴老发现自己似乎试探过了头，虽说单子良对江家有恩在先，但现在这个时候他不能轻信任何人，何况从外孙江词的口中得知，眼前的后生可是跟御堂家的丫头走的十分之近。
“那块石头……”单子良喃喃自语。
“是修建派城的时候挖出来的陨石，深埋地下不知道多少年了，这可都是月球替地球挡下灾祸的勋章啊，就像军人的荣誉勋章一样，无比珍贵。”吴老解释道，气氛稍微缓和了些。“眠月楼的华人墓区里也有一块这样的石头被当做风水石，你见你父亲时应该有看到过。”
“有些印象……”单子良想到那片被封在环形玻璃里的小世界。
吴老又将两杯茶盅填满，单子良也收回了视线看向面前。他第一次认真观察起吴老的模样，老人的灰白长发推在脑后，用一根黑色的细发箍固定着，这倒是在老人中罕见的发型，不由得让单子良联想到江词，不知道他那一头乌黑长发老了之后会如何打理。
吴老宽阔的额头下是一双目光如炬的眼睛，眼神沉稳有力，似乎能洞穿一切，除此之外单子良还能看到一抹不属于古稀之年的目光，那像是一股干劲十足的激情。
单子良又观察起吴老面孔上的皱纹，可以说是很难看出来，正当他想开口夸赞的时候，吴老开口打破了沉默。
“子良，御堂家的小姐跟你什么关系？”吴老还是忍不住问道，他对两人的关系有一股强烈的好奇心，一个东方区的少年怎么会跟一个和风区的少女走近，还一道对付起少女的本家。
“说来话长，我们是伙伴。”单子良肯定地说道。
“这点我知道，今天你来不也准备了一肚子问题吗？想来时间也留的充分，不妨多说说你们之间的事情。”吴老微笑着说道，言语里却是一股不容商量的坚持。
单子良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看来今天自己不说清楚，也休想在这院子里打听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我父亲死在义体的战斗实验中，那场实验被伪装成了一场普通的地下格斗赛，她是我能找到的唯一目击者了。”单子良诚实地说出缘由。
“你找到的她？”吴老问道。
“她找到的我，就在眠月楼。”单子良纠正了刚才的话。
“她也别有所求吧，我听说她父亲惨死在决斗者联赛，这事后面可不简单。”吴老接着说道。
“没错，这也算是她找到我的理由吧，我们父亲的死都和联邦军队和义体有关，复仇的决定成了我和她之间的羁绊。”
“义体的确是联邦军队的产物，而且决斗者联赛也是联邦军队为了推广义体而营造出来的。”吴老看向单子良的眼睛，想看看男孩听见这鲜有人知的秘密后会是什么反应。
“这些我都知道。”单子良对吴老披露的真相不感到任何意外，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一点倒是让吴老感到意外。
“哦？这些你都是从哪得知的。”吴老端起茶盅一饮而尽，吃惊的表情被一秒抹去，重新变得平淡。
“御堂原月妻的父亲就是因此而死，他发现了这个秘密，还亲自去调查过，之后就遇害了，还有三支探索星际的舰队毁灭的真相，我也都从她嘴里得知了。”单子良语气诚恳的交代了自己所知。
“看样子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既然如此，那你托江词带话说想见我一面，又是想知道些什么呢？”吴老本已经放下的戒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吴老，您曾在联邦军队里身居高位，门生无数，一定知道很多事情，但机密的事情我绝不打听，我只想知道一个真相，有关我母亲死亡的真相。”单子良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折叠起来的旧报纸，他已经将它抚平了无数次，褶皱早已平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