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水落无痕
“小篱儿，你太厉害了！”
“是啊，你是怎么让那火热之气消失的？”
钱笙钱、穆贵、舒青等人围在苏篱身边，既好奇又兴奋。
苏篱吸收火热之气，根本连她自己都不想到，先天灵瞳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她很是紧张，脑袋里飞速运转如何把众人蒙骗过去。
廖望书推开众人，拉过苏篱的八宝袋，从里面掏出来一颗紫色石头，是一颗苏篱从来没有见过的石头。
廖望书淡淡道：“是这个紫殒灵石驱除了凤凰的火热之气，苏篱被波及到，头上也被火热之气灼伤了。”
苏篱愣了愣，静等着廖望书的下文。
廖望书道：“《云海经》中有记载，蓬莱紫殒灵石，可阻隔属性之气，用之即殆。没想到小篱儿运气这么好，竟然袋子里有这么个宝贝，我们之前都没注意到，只这法宝只能用一次，也算阴差阳错了。”
廖望书说得一本正经，她在众人心中学识渊博，聪明过人，大家便都深信不疑。
苏篱心中很是感激。
那紫殒灵石突然化成了灰烬。
夜晚的时候，趁着众人熟睡，廖望书让舒青把苏篱和罗季单独叫了出去。
廖望书看向苏篱，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和，她冷声道：“道引先生曾说，凡修士者，无法吸收运化天地之外的灵气，除了灵妖。小篱儿，你为何会吸收火热之气？”
终究是瞒不过聪明过人的廖望书。
苏篱叹了口气，而罗季突然就朝舒青和廖望书跪了下来。
舒青道：“阿季，你这是做什么？”
罗季看着苏篱询问着意见，苏篱点了点头，道：“望书救了你我多次，青姐又是我的结拜姐姐，我们便如实相告吧。”
罗季便对廖望书二人道：“篱儿能吸收火热之气，可那并不是她的本意，也不是她所能控制的，皆因为她体内有先天灵瞳。”
舒青道：“先天灵瞳是什么？”
廖望书极为震惊，道：“天地自然孕育而生的灵瞳，不用炼气即可修炼。我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罗季道：“正是因为如此，篱儿才会进秦桑楼，这才是她要进静虚门的原因，只有静虚门才能庇护她。”
廖望书道：“所以说，是先天灵瞳会吸收运化万物灵气，而道引先生怕她不走正道，上次测气灵石之事才重罚了她？”
罗季点点头。
舒青突然道：“哎呀，那小篱儿岂不是很厉害。我就说那火热之气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原来是被小篱儿给吸收了。厉害，厉害啊。以后必定能活上个千八百年。”
罗季道：“先天灵瞳很是罕见，也确实很厉害，但对于非灵药师的修仙者而言，却又是很好的药引，常致杀身之祸，故此我们才一直保密。宣白和白老前辈都道篱儿必须要修炼至心瞳境，心瞳与心合一，才有可能控制住它，她此生才可安然无虞。”
廖望书叹道：“福兮祸兮总相倚，既如此，阿季，你快起来吧，小篱儿是为了救我们，才并非按本意发动了先天灵瞳。你们无须担心，我和阿青可以对天起誓，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舒青道：“对啊，我可是她的结拜姐姐，不会说出去的。”
罗季这才放下了心。
舒青望着苏篱额头上的青筋，道：“小篱儿。你疼不疼？”
苏篱笑道：“不疼，不疼，我糙着呢，大家都没事，我就不疼。”
廖望书道：“只是我还有一事，小篱儿是怎么知道那凤凰就是倾城的？”
苏篱道：“我也不知道，我体内先天灵瞳吸收了火热之气后，我就看到凤凰身体里有个人。然后她说什么凤凰涅槃，鲜血为祭，浴火重生。”
廖望书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后，对苏篱嘱咐道：“虽说你此番吸收火热之气并非你的本愿，但你仍要想法子去克制它，一则你修为太低，强行吸收这样强劲的灵气，只怕会性命不保；二则凡天下修士最忌讳吸收天地外的灵气，你这样做是惹祸上身。记住了么？”
苏篱道：“嗯，我记住了。”
后来，苏篱突然就睡了三天三夜。
众人皆无法得知原因，只看到苏篱额头上的青筋在逐渐消失。
廖望书便猜想是她修为太低，无法驾驭那火热之气，幸得先天灵瞳护体才算是保住了性命。
而十三院的人为了照顾苏篱，便留在了离金凰坡不远的云都坪，贺梓州和钱笙钱五人则去了小幽岭取寒冰夕药。
舒青递给罗季和苏篱一人一个果子，道：“这是我刚摘的，应该是土柿子，你们快尝尝。”
苏篱咬了一口，酸的掉牙。
舒青哈哈大笑。
苏篱道：“青姐，你太过分了。”
舒青道：“我这不是看你们都太过压抑了么，成天都在琢磨那水落无痕，也没个笑脸，我给你们都放松放松。”
说着，就给在旁边擦枪的柳保疆和敲打石头的鱼妙各甩了一个去。
舒青道：“还是妙妙心态好，你们啊，都要多跟我和妙妙学学，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望着正在对着地图沉思中的廖望书，将一个红果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小书。猜猜这是什么果子？”
“阿青。别闹。”
“动脑子真是太辛苦了。”
舒青摇了摇头，望着突然出现在通悟山上空的一个计时沙漏，心道，那玩意儿小书是怎么判断出还有一个月就选门大会的？她回过头，廖望书却不见了。
“小书？小书？”
走出云都坪，舒青便看到廖望书对着那金凰坡的桃林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她揉了揉廖望书的太阳穴，揽上了她的手臂，道：“小书，这个脑子呢是需要休息的，说不定你一不想，水落无痕就冒出来了。”
廖望书轻轻嗯了一声。
风光无限好，两人静静闲坐。
不一会儿，便听到苏篱和柳保疆在叫她二人的名字，她二人回了云都坪，便见穆贵也在那。
廖望书忙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原来贺梓州等人去小幽岭取四水珠时，早已有人在那攻击雪狼，他几人便趁空捡了几颗四水珠，本想到云都坪和柳保疆等人汇合时，路上却听人说小杉坪里凭空出现了一片奇怪的湖泊，
众人都猜测是水落无痕，贺梓州不放心，便提议让穆贵来给柳保疆等人送信，他与卓恒几个先去查看一番。
柳保疆道：“那湖可有何怪异之处？”
穆贵道：“我听那几个射科的学子说，那湖泊中央有一道漩涡，漩涡里有一道金色的光，有人尝试着丢了几个法宝进去试试深浅，可法宝掉进去了一点回音也没有，大家都不敢贸然下手。”
柳保疆道：“望书，不如我们也去看看。”
廖望书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小杉坪离云都坪颇有些距离，苏篱等人足足走了三四个时辰才到，赶往时，一群人正围在那奇特的湖泊周围。贺梓州等人则占据了一个下方处的显眼位置，见到柳保疆便连忙招了招手。
众人看见廖望书，均忍不住窃窃私语。
怀安公主向廖望书迎了上去，道：“廖才女，你可算是来了，我们在这里想了诸多办法，硬是一点头绪都没有，那漩涡也是个会吃的，大家的法宝丢进去就再没有回来过了。”
廖望书道：“公主既然也没有头绪，那在下又怎么会有办法呢。”
怀安公主便笑笑不说话。
舒青看见怀安公主，很是关切她有没有拿到火舞倾城，因为那个是要一人血一颗火舞倾城，怀安公主便自行去取了。
舒青道：“公主，火舞倾城你拿到了么？”
怀安公主笑道：“托阿青的福，没有见到凤凰，倒是往那地上滴了几滴血，便长出了火舞倾城。”
舒青道：“那公主运气真好。”
苏篱好奇的摸了摸那湖泊里的水，并没有感觉到异样，却见廖望书半边身子已入了水。
贺梓州忙道：“这湖很是诡异，连英他们往漩涡里扔了法宝长链，都测不到底，望书，你莫要冲动。”
舒青跟在廖望书身后，疑惑道：“小书，你想做什么？”
廖望书看着舒青，脸上是片刻的迷惘，她道：“阿青，你相信我吗？”
舒青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道：“自然，我相信小书，小书去哪，我便去哪，小书想做什么，我也便会跟着去做。”
廖望书松了口气：“好。”
苏篱和怀安公主几乎是同时跳下了水，拦在了二人面前。
怀安公主看向廖望书，怒道：“廖望书，你是要她同你一起去死吗？”
她一把扼住舒青的手腕。
苏篱也很是疑惑，道：“望书，你要做什么？”
湖边的柳保疆等人也道：“望书，莫要冲动！”
廖望书却不理她们，望着她们叹了口气，道：“痴人，愚蠢世人。”
然后，她用灵力打开了怀安公主扼住舒青的手。
怀安公主拽起廖望书的脖颈，恨不能立刻掐死她，道：“廖望书，你要去死便去死，把阿青给我留下！”
廖望书看着她，毫无退意。
舒青虽然不知道廖望书想做什么，但她宽慰着怀安公主和苏篱道：“小书不会让我去死的，公主，小篱儿，相信小书，好吗？”
怀安公主气得发抖，道：“不，我不相信她，我没法相信她！”
舒青道：“那你相信我啊，我答应公主，我一定会完好无损的回来。”
怀安公主道：“廖望书，你竟然让她陪你去赌命。”
说罢，便独自上了岸，看向廖望书的背影，脸色极是阴暗。
苏篱拉着舒青的手，仍不舍得放开。
廖望书看向苏篱，道：“小篱儿，水落无痕，一人一梦，向死而生。一个人的道心应坚定无悔，一往无前，无所畏惧，便是千磨万难，也毫不动摇。”
苏篱道：“我不懂，望书，你想要做什么不能告诉我们么？以前你有了主意都会给我们说的，我好不容易才有个姐姐，我不想她出事。我也好不容易才有你们这些朋友，我不想你出事。”
廖望书道：“因为我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对的，若我们能回来”
舒青道：“我们肯定会回来的，小篱儿，不要担心，我们肯定会没事的。”
她笑得很是轻松，好像跟着廖望书，前方便是地狱火海，她也无惧。
舒青轻轻拨开了苏篱拉着自己的手，紧握住了廖望书的手，两人缓缓的向那漩涡中央走去。
两人落入那金色的光芒中，没有了身影。
苏篱紧张的盯着漩涡。
她的心境自入了学子阁，每天都不太一样。
原来，除了罗季，她还可以去关心很多人。
一个时辰过去，漩涡依旧毫无动静。
众人都道：“她们两个不会死在里面了吧？”
怀安公主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又吩咐自己的护卫想法子打捞舒青和廖望书。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水落无痕，一人一梦，向死而生。
苏篱盯着湖面，突然道：“阿季，我好像有点理解望书的话了。”
罗季还未来得及反应，苏篱已跃进了那漩涡中。
有人道：“得了，又一个不怕死的。”
原来未到顿悟境者，无法靠近那漩涡，罗季绝望的看着自己被漩涡旁的灵气一遍遍的弹了回去。
鱼妙道：“阿季，你冷静点，小篱儿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我们耐心等一下她，好么？”
柳保疆将罗季拽回湖边，几人心情都很沉重。
从漩涡上一跃而下，饶是水性再好的人，也很难抵御那水压，苏篱在水中很快就觉得呼吸困难。
但她知道她肯定不会死。
渐渐的，一阵火灼之感将她惊醒。
眼前竟是漫天的大火和骇人的哭喊。
一女子颓然坐在熊熊燃烧的楼宇前，全身是血，满眼惊惧，她伸手往前张了张，终是无力的放了下来，哭声响彻天际。
苏篱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女子是谁？
客栈的窗前是两个女子在静静闲坐，蓝色长袍的少女举着茶杯，笑意盈盈，对面的白衣女子样貌模糊，女子应当是极美，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驻足。
夜空之上，是满天的飞灯，人人欢声笑语，飞灯如星，美丽闪耀，少女跟着众人穿梭在人群中，高兴极了。
随后是一片茫茫白雪，一个青衫男子步履蹒跚的望着半空里膨胀的怪异物体，他对少女道：“要保护他人，要为了保护他人。”
然后，他看向不远处一个苍老背影的男子，叹了口气，决然离开。
青衫男子道：“君不见我心已碎，流年光景都易散。”
空中一声炸裂，浓浓的血腥味儿四散开去，红色的河流席卷了所有存活着的，死去了的人，痛苦的叫喊铺天盖地，无边的仇恨蔓延。
苏篱只觉眼前景象可怖又恶心，忍不住干呕起来。
摸到了自己眼里的泪，她不知道这是在为谁而流。
连那心中的悲怆，也不知从何而来，一个个面目模糊的脸依次闪过。
“苏篱？苏篱？”
辛娘拍打着她的脸，吊梢眉下皆是怒气。
苏篱猛地坐起身，看着辛娘，使劲揉了揉眼。
“辛娘啊，我终于看见你了。呜呜呜呜呜~”
幸好，一切都是在做梦。
辛娘莫名其妙，摸着苏篱的额头，道：“你这丫头不会是又发烧了吧。”
苏篱抱住辛娘，道：“辛娘，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们，想李婶、想张二叔、想王叔。”
辛娘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又想偷懒，成天都见面，还有啥可想的。”
苏篱哼了一声，撒娇道：“不管不管就不管。”
辛娘扒开她黏糊糊的手，道：“行了，睡也睡饱了，赶紧上楼把客房都打扫一遍，这天儿没个客人可愁死我了。”
苏篱当下欢喜道：“好嘞！”
她走进后院，想要叫罗季陪着自己一起去打扫房间。
可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人，她回到自己的屋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李婶从门外探出来一个脑袋，道：“篱儿，你喊什么呢？”
“婶子。阿季呢？”
“阿季？哪个阿季？”
“就是和我一起在客栈打杂跑腿的阿季啊。”
李婶也跟辛娘一样摸了摸苏篱的额头，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打杂跑腿只有你和你张二叔，什么时候冒出个阿季来？”
苏篱只觉脑袋嗡嗡作响，抓住李婶的手臂道：“就是和我一起被辛娘收养的人，她叫阿季，她叫阿季啊。”
李婶看着她，一脸的疑惑，然后道：“你是不是中邪了？被辛娘收养的一直只有你一个人啊，走，婶子带你找大仙看看。”
李婶拉着苏篱就往集市上走。
苏篱对着一个卖灯笼的摊贩道：“李哥，你看见阿季了吗？”
那摊贩对她摇摇头。
“阿季，你知道阿季去哪了吗？”
她又抓住一个熟悉的人问道。
可他们纷纷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纷纷道：“这苏篱说的阿季是谁呀？”
李婶对那些人道：“这孩子烧糊涂了，我正要带她去找大仙看看呢。”
苏篱望着熟悉的集市，望着熟悉的人，他们都忘了罗季的存在。
怎么会，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以说消失，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她拽开了李婶的手，拼命向前寻找着，像是个疯子。
她想起她们流浪那些年的苦难，山洪泥流，和乞丐打架，从野狗口中抢吃食，数次死里逃生。
她们都对对方说，若是我死了，你也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所以，怎么可以不存在？
“阿季，阿季你在哪？”
空中罗季的声音传来。
“篱儿，要活下去，要成为灵药师，修炼至心瞳境，一定要活下去，为了我活下去。”
“阿季。你在哪？”
“篱儿，不要找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
“不，我们要一起活下去，我们的生活一直在变好，辛娘会给我们发工钱，我们会去锦安城开客栈，你看，我也没有偷东西了。阿季，你回来，你回来啊。”
“去秦桑楼，去静虚门，去成为修士，去成为灵药师，答应我，篱儿，答应我。”
罗季的声音突然出现，又逐渐飘忽远去，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抹金色的光。
她望着空中一片微弱的金光，忍不住一直哭泣。
眼泪却落地不化，她哭道：“好，我答应你的，我肯定会做到。”
她下定了决心，身体就突然飘忽了起来，飞向那金光之中，一滴水珠落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