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甜糕
小华用了简单几句话，就勾起了轻语的好奇。
冰贵妃，如此奇女子！
可是，小华接下来还有几句话，却让人的心头，蒙了一层寒冰。
“冰贵妃性情暴虐，人命在她眼里屁也不是，她曾打死过一个太监，逼得一个宫女跳井溺死了。”
早就听闻后宫里是你死我活的地方，丑陋之下，陪葬的却是无辜的性命。
“小师妹，像冰贵妃这种女阎王，咱们躲都躲不及，怎么敢往上凑？”小华打了一个冷颤，狠狠摇着头，“副督事竟然亲自把单子送到云雨阁里来，这分明是在害我们。”
轻语蓦然瞪大眼睛，惊讶的追问：“是副督事亲自送的单子？”
说了这么多话，虎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怒气冲冲的要闯出去，“俺去把单子甩到他脸上！”
轻语想拦住虎子……一个娇小羸弱，一个身大力沉，却怎么拦得住？
眼见虎子甩开轻语，一步踏出门阁的时候，门前出现了齐掌事。
齐掌事对虎子斜斜一笑，打了一句趣话，“虎子，好威风，好杀气呀！”
趁着这个时机，轻语急忙追过去，巧手牵下虎子手里的单子，苦涩的蹙起眉目，“这张单子是送给我的，由我来做吧。”
虎子听得莫名其妙，刚想抢回单子，却被齐掌事拦住。
齐掌事盯着轻语，眼神如此安定，轻轻问一句：“小师妹，你真的要做？”
轻语怕虎子再抢，立即将单子收进袖底，唇角微扬，“我不能不做。”
齐掌事眼神里散发荣光，重重的点点头，“好，我们一起担当！”
随后，齐掌事推开暴躁的虎子，对轻语浅浅一笑，“小师妹需要什么，我去准备。”
在其他阁子里，掌事只说话不做事，然而昨天齐掌事在剁肉馅，今天又要给轻语做小工，大家却觉得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在勾心斗角的皇城里，云雨阁就如一间空中楼阁，只存于梦想之中。
轻语也不扭捏，微微念着食材原料，“鸡蛋，牛奶，面粉，细糖，还有绿茶。”
有了齐掌事的放话，师哥们立即清理出一方案台，将轻语所需要的食材都准备齐全了。
轻语净了手，煮了绿茶，弃去茶叶不用，只留下茶汤。
将牛奶和细糖混入茶汤里，调和好面粉后，再加入打散滤去浮沫的蛋液，入锅蒸熟。
琉璃碗在蒸锅里时，轻语又取了许多干爽的茶叶，先用擀面杖来回滚压成细沫，再将细沫流入小磨盘里，研磨成更精细的茶粉。
如此精细的茶粉，还要再过一遍细密的筛子，流下来的茶粉甚至比面粉更精细。
甜糕蒸熟以后，置入冰桶里镇凉，与此同时，轻语取了一块掌心大的冰，雕了一朵茶花。
将绿茶粉撒在镇凉的甜糕上，碗沿配一朵冰茶花，已经艳美至极，轻语取了一个盘子，婷婷走出门阁。
所有人跟到门口去看，见到轻语轻轻摇了一些枝头雪，落在盘子里。
轻语转身回到案台旁，小心的将枝头雪吹在冰茶花上。
雪遇到冰，立即细细绽放，让这朵本就美轮美奂的冰茶花更加惊艳。
碧绿的一碗甜糕上，绽放着覆雪的冰茶花，如同一朵玉雕，让人屏息而赞。
轻语将制好的甜糕置入食盒里，对齐掌事微微屈膝，“既然单子是给婢女的，可否让婢女去送这碗甜糕？”
虎子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仍然气冲如牛，“不行，小师妹替甘露阁干活儿就已经给他们脸了，凭什么再替他们跑腿？”
随着虎子的一句话，师哥们纷纷扰扰，想拦着轻语。
轻语心里明白，师哥们是好意，不想让轻语去见女阎王。
可是，师哥们却不知道，如果不去见冰贵妃，这种事情会没完没了。
昨天以为离开了甘露阁，余生就不必再有交集了，然而还是天真而已。
因为轻语纵火，掏空了副督事和顾掌事的全部身家，甚至卖光了梨芳的所有首饰，这才躲过一场劫难。
劫难过去以后，心头的恨却难消。
凑巧接到了冰贵妃的单子，他们当然要借着这个机会除掉轻语。
如果轻语不亲自去送这碗甜糕，呈现在冰贵妃眼下的吃食，一定会被人调包。
从轻语听到是副督事亲自送来单子时，轻语便已想到了这一点。
不仅轻语想到了，齐掌事也想到了，所以无论阁子里怎么吵闹，齐掌事一直支持着轻语的坚持。
齐掌事压住了所有人的愤愤不平，亲自送轻语到了御膳房门前，赏了引路小太监一块碎银子。
小太监眉目苦涩，推却了两下，“掌事官，在冰贵妃的宫里，我连气也不敢喘，实在关照不了什么。”
齐掌事将银子强强塞进小太监的袖子里，在耳边轻轻叮嘱一句，“如果有不对劲的事情发生，还得劳烦公公给送个信儿。”
小太监点点头，领着轻语走向后宫深处。
在半路上，小太监切切叮嘱轻语一句话，“等会儿见了娘娘，一切都要顺从，千万别不听话。”
轻语颔首答应了，心里却轻轻一笑。
这句叮嘱如同废话，娘娘高高在上，我只是罪臣之女，怎么会不听话呢？
后宫里的每一间院子都大同小异，都是红墙朱门，金瓦飞檐。
唯独冰贵妃的院子不一样，一切所见之处都被漆成了白色。
白门，白柱，白墙，甚至白瓦……说句不吉利的话，好像宫里有大丧一样。
站在门前时，轻语已经愣住了，皇帝居然允许冰贵妃在后宫里如此胡闹，究竟是忌惮兵权势大，还是有对冰贵妃有一点点宠溺之心？
小太监蹑手蹑脚的去通报，轻语在门前等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等到一个素衣简装的大宫女，领着自己去往正殿。
路过院子的时候，轻语瞥见院子里的所有树木都被砍断了，只留下乌突突的树根在雪里冒着头。
庭廊里坠着几只鸟笼子，鸟笼子养着浑身油黑的鸟儿，偶尔有几声啼鸣，沙哑又难听。
轻语抬眉仔细看了看，鸟笼子里养的竟然是乌鸦。
正殿门前的门槛也被漆成了白色，有两只黑猫挤在一起，正在慵懒的酣睡。
轻语低着眉目，轻轻一步跨过门槛，依照规矩礼数，进门就要下拜，“婢女叩见贵妃娘娘，祝愿贵妃娘……”
话还没说完，膝头也只微屈了一半，突然听到一声冰冷的呵斥，“不许跪！”
见到娘娘却站而不跪……这是坏了规矩，要受打受罚的。
轻语低着眉目，膝盖半屈，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我说不许跪你听不懂吗？”冰冷的声音再次响彻在头顶，这一句里已有隐隐怒气，“站直了！”
两句呵斥之后，轻语猛然想到小太监叮嘱过，千万要听话……
经过一路所见，轻语已经懂了，冰贵妃脾气古怪，也敢做古怪的事。
漆白墙，砍光树，喂乌鸦，养黑猫……这些看似古怪的事，其目的只有一个——故意破坏皇宫里的规矩。
婢女见到娘娘却不下跪，也是破坏皇宫里的规矩。
如果跪了，尽管是守了规矩，却会惹翻了冰贵妃。
轻语深吸一口气，慢慢站直了身体，连问一句娘娘万福也不说了。
默默站了片刻，听到冰冷的声音有几分慵懒，“把头抬起来。”
轻语缓缓抬起头，却依旧低着眉目，这又招惹一句呵斥，“眼睛也睁开！”
直视娘娘也是破坏规矩，轻语却不得不做。
轻语微微叹气，慢慢抬起眼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终于见到了一个……小姑娘。
是的，没有锦衣华服，不佩金银首饰，只是一个全身素白的小姑娘。
小姑娘面容俏丽，俏丽之下藏着霸气，身材小巧，却透着丝丝威风。
真不敢相信，这个看似有点调皮的小姑娘，就是后宫的女阎王。
“你这小厨娘，长得还真是……”冰贵妃上下打量过轻语，明眸里隐隐滑过惊艳，说了半句话后，终于轻轻哼一声，“把甜糕呈上来吧。”
轻语急忙放下手里的食盒，轻巧的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捧出那碗绽放着冰雪茶花的甜糕。
枝头雪洁白，冰茶花晶莹，碗边装饰已经映射着七彩光茫。
几缕寒气如雾，飘在碧绿的甜糕之初，就像春雾下的湖水那样好看。
轻语将琉璃碗放在托盘上，在碗边配一方琉璃盏，盏上搭着一支银色小勺。
做好了这一切后，轻语才端好托盘，婷婷起身，轻轻几步之后，将甜糕放在离冰贵妃不远的茶案上。
随后，轻语双手交叠，轻轻低下眉目，婷婷退后几步，等着冰贵妃品尝甜糕。
遥遥看到轻语从食盒里捧出琉璃碗时，冰贵妃已经有几分好奇了。
本以为御膳房会蒸一些甜枣糕或者甜豆沙糕之类的吃食过来，却没想到能献上一碗从未见过的糕点。
而且，装饰的如此精美华丽，又派了一个楚楚美貌的小厨娘。
有点意思……御膳房是想故意讨好我吗？
冰贵妃的唇角勾起冷笑，走到茶案之侧，轻轻拈起银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