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拼命
一睡十几天，竟然发生了许多事。
让人苦涩也感激。
有人妄置性命于不顾，有人救治性命逆天道。
柔儿没有说错，如果没有秦太医的医者仁心，恐怕早已踏步黄泉路途了。
轻语听了这一切，眼底泛起春雾，由心而发的感激着，“身为罪臣之女，真不知该如何报答秦太医。”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轻语早已不是大家闺秀，只是要钱没钱的穷姑娘。
“轻语，我呢，一直在想……”柔儿调皮的扬起眉头，语气有些怪怪的，“秦郎中和你只有一面之缘，却这么拼命救你，到底为什么呀？”
“哎呀，你……”轻语瞬间脸红，斜一眼柔儿，巧妙的将桃花还回去，“还不是因为你求了秦太医，有你的面子，我才能活命。”
柔儿笑了，像泉水叮咚，“知道还嘴损人了，就是快好了。”
开了轻语一个玩笑，柔儿婷婷转身，“我去找秦郎中取药方了。”
柔儿离去的身姿，像蝴蝶飞舞，简直比自己经历了劫后余生更高兴。
秦郎中刚入太医院不久，在官阶上只是候补七品太医，医术却很高明。
下方巧妙，用药果断，在太医院里的前途指日可待。
许多宫女都悄悄将一颗芳心暗许，甚至听说皇帝家的七公主也曾暗自打听过秦太医的为人。
这个极有可能被赐婚为驸马爷的少年郎，却只喜欢别人称呼他为秦郎中。
今日轻语转醒，秦太医又变了方子，正好柔儿来寻，就将方子给了柔儿。
柔儿看了方子上的药单，都是些认识的药材，这才小心翼翼的问：“秦郎中，求你对我说实话，轻语真的没事吗？”
“受了一场生死劫难，怎么可能不留余症？”秦太医无奈的叹一口气，“以后的每个冬天，只要受了冻，手脚就会痒痛。”
每个冬天？
柔儿心痛的追问，“一辈子也好不了吗？”
秦太医苦涩的笑一笑，说几句安慰的话，“只要遵循生意调养，也许用了十年之功，就会痊愈的。”
“真的？”柔儿眼中亮起希望，看着秦太医躲避的目光，“你没骗我？”
秦太医没有回答，似乎点了点头，轻轻催促柔儿，“快去给轻语按方熬药吧。”
柔儿笑着答应了，转身离开的时候，又回头怯怯问了一句，“秦郎中，我和轻语……能不能留在太医院里做轧药的宫女？”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秦太医一愣，略想一想后，轻轻回答：“调动宫籍，需要司礼监的公文。”
柔儿目色里的期望之光渐渐淡去，低眉轻轻一句，“我懂了。”
轻语在储药库里调养，柔儿抓药熬药就很方便。
又过了三五日的休养生息，轻语已经不再虚弱，可以说是行动自如了。
病好了，也就没有理由再赖在太医院不走了。
临行之前，轻语欲向秦太医行跪别之礼，却被秦太医死活架住，跪不下去。
“轻语，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就在不忙的时候，多做几支冬五果糖葫芦给我吧。”
救命之恩的报酬，竟然只是几支糖葫芦。
轻语深深施礼，所有感激的言辞都如此苍白，“秦太医，大恩大德，终身难忘。”
柔儿性格活泼，受不了这种离别的场面。
既然注定要走，何必千言万语？
索性，柔儿推着轻语走向门外，回头对秦太医笑一笑，“秦郎中，很快又到临巡的日子了，我还保证你有冰糖葫芦吃。”
秦太医微微笑过，吩咐轧药小徒送她们回到御膳房。
又进了这座殿，心头莫名蒙着阴霾。
柔儿遥遥望着甘露阁的方向，恨恨的对轻语承诺，“我非要找梨芳报这个仇！”
轻语牵起柔儿的手，轻轻摇着头，“我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我们足足休息了二十天，这都是托了梨芳的福，谈什么报仇呢？”
“你不用劝我，我知道分寸。”柔儿不屑的哼了一声，“顾掌事平时威风的像皇帝，却在秦郎中面前屁也不敢放一个，我算看明白了，官更大嘴就更大。”
说过损人的话，柔儿悄悄告诉轻语，“你放心，如果我要找梨芳报仇，一定找个官大的压死她！”
柔儿说的是真理，轻语无力反驳。
回到甘露阁，要先去掌事房里复命。
虽然顾掌事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经历了这一场风波之后，被秦太医吓的威风有了几分收敛。
像顾掌事这种眼里只有名利的人，或许一辈子也闹不明白，为何秦太医放着金条不拿，硬要坏了太医院的规矩，只为救一个无用的罪臣之女。
“轻语，既然病好了，以后做事就小心一点，别再闹出意外了。”
这是顾掌事的开场白，如同放狗屁，难道这次风波是意外？
说过了轻语，顾掌事双目如冰，狠狠盯着柔儿，“柔儿，你也小心一点！”
又是这一套，没一点新鲜的。
轻语和柔儿微微屈膝行礼，辞别了顾掌事，回到阁子里。
阁子里梨芳不在，师傅们见到轻语完好而归，立即一片喜气，瞬间感觉到温暖也热闹非凡。
“轻语啊，自从你走了以后，后宫就说顺顺茶的味道变了，我们明明是按配料做的，怎么就不对呢？”有一个师傅立即缠着轻语说道：“赶紧把秘密说出来吧，大家想的头都快破了。”
轻语还没启口，另一个师傅也跟着凑热闹，“还有蜜糖之福，熬糖的时候一定有手法，快点说吧。”
七嘴八舌，嘻嘻哈哈，热闹成一团。
如此久违了的感觉，这才是人间，这才是生活。
说说笑笑了好久，才终于开始忙碌起来。
轻语和柔儿站在案台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相视一笑。
这副画面，好像第二世的重逢。
足足忙了一天，直到暮色降临，师傅们默默收拾好案台后，这才陆续离开阁子。
柔儿喝着悄悄藏着的冬五果茶，心情如此舒畅，“轻语，如果没有梨芳和顾掌事，我觉得十年也并不难熬。”
唉，谁不希望是这样呢？
轻语浅浅一笑，将案板收拾整洁，然后去验看各个炉灶里是否熄了火光。
一切完备，熄了灯火，走出门阁时，见到了梨芳的守候。
柔儿立即将挡轻语身后，气得浑身颤抖，狠狠质问梨芳，“你想做什么？”
“来看看我的徒弟。”梨芳的眼睛望向轻语，轻轻一笑，“徒弟，师父还有很多本事没教你呢，我们慢慢来。”
是梨芳……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将轻语推向鬼门关。
再相见时，非但没有半点悔意，仍旧冷漠无情。
“梨芳，有能耐你别跑！”
柔儿热血贯上颅顶，还哪管什么分寸？
瞬间冲进门阁里，要找到一把刀，今天就算挨上千刀万剐，也要在梨芳身上留一个通透窟窿！
轻语见到柔儿进了门，急忙将门从外面锁上，随后走近梨芳，目色中毫无惧怕，“梨芳，我已死过一次，无论你多么怨恨我，也该两相抵消了。”
梨芳愣愣的看着轻语，似乎从未相识过，竟然不知道能说什么。
门里的柔儿找到了刀子，却推不开门，只能愤恨的嘶吼着，“梨芳，你要是有种，就把门打开！”
愤怒的柔儿砍向门棂，清楚的听到木头被劈裂的声音。
轻语冷冷一笑，直视梨芳，“我有一个肯为我拼命的姐姐，你有什么？”
这个问题尖锐，像一支锋利的矛，刺进梨芳的心口，让人无言以对。
“梨芳，如果你不立即就走，我现在就把门打开。”轻语的言词冰冷，没有丝毫温度，“今晚，我们三个，死在一起。”
门里的柔儿挥刀疯狂的砍着，声声劈裂响，震荡着梨芳的心肺。
门外的轻语冷若冰霜，周身散着冷意，冻透了梨芳的血脉。
“疯了，疯了，你们疯了！”
梨芳的目光里流出恐惧，回身逃向漆漆夜色，再也看不见身影。
轻语急忙回到门阁旁，先告诉柔儿梨芳已经逃了，然后才将门打开。
“没种！”柔儿提着刀，向着幽幽夜色，狠狠啐了一口。
轻语看着柔儿被怒气染红的眼睛，咽下感激，轻轻抬起手，“你的头发乱了。”
柔儿等着轻语为自己整理好鬓边发丝，这才回了门阁，将刀还回架子。
放下余惊以后，轻语重新掌了灯，看着被劈破的门棂，苦笑着摇摇头，“门破这样，现在怎么办？”
柔儿看着一地碎渣，没想到盛怒之下的自己竟然有这么大力气，也无奈的苦笑着，“要不，熬点浆糊粘一粘？”
“浆糊只能贴对联，可粘不了木头。”轻语白了梨芳一眼，歪着头扑哧一笑，“只能明天上报了……就说有母老虎挠门吧。”
“轻语，你敢……”柔儿立即动手去挠她的痒。
姐妹间笑着闹着，让星月也明亮。
重新收拾好了一切，轻轻说笑着回寝房。
虽然，她们没有再提起梨芳，心里却各自知道，这场噩梦，没有那么就滑过去。
梨芳的报复一定会来，如果来了，也一定会更猛烈。
不过，敢与人拼命的人和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会惧怕什么呢？
其实，人间的许多苦难，都比死亡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