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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小人得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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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怎样愤怒与苦涩,梨芳当众将轻语收入门中,这件事情已然成为定局。

    顾掌事在众人的劝说下,虽然放下了棍子,但还是惩罚了柔儿,“这顿鞭子先给你记账,罚你三个月的守夜,如果有一点差错,要双倍还账!”

    真好笑,罚什么守夜不守夜,自从轻语和柔儿进了甘露阁,每晚都是最后离开的人。

    耀武扬威以后,顾掌事转头踢开门阁,率先而去。

    梨芳看着轻语,唇角勾起丝丝笑意,“从今晚开始,你与我同吃同睡,我会将所有技艺传授给你。”

    轻语一直按着柔儿,生怕再次祸从口出,只有认命的回答梨芳,“谢谢师父。”

    梨芳笑了,笑声里透着狂妄,震落了屋檐残雪,随后扬长而去。

    官大半级压死人,虽然没有人敢当着梨芳的面说什么,等到梨芳走了以后,气不过的几位师傅悄悄安慰过轻语,“这是小人得志,别和小人一般见识!”

    “谢谢师傅们。”轻语屈膝还礼,目光里都是感激,“刚才如果不是师傅们帮忙拦着,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人们互相说了一些温暖的话,终于散了,陆续去膳房吃饭,将一座空空的门阁,留给她们。

    柔儿皱紧眉头,目色悲苦,“轻语……”

    “柔儿,梨芳选我,就是为了激怒你。”轻语得意的扬起笑脸,似乎胜利的人是自己,“我才不要她轻易得逞呢。”

    的确,轻语说的有道理。

    梨芳选轻语,只为了让柔儿跳出来,然后受到不能承受的惩罚。

    如果轻语不拜师,柔儿一定不可能平安无事。

    也幸好梨芳拦着顾掌事的这场戏,有些演过了火候,再加上其他师傅趁机而上,这才暂时保住柔儿的平安。

    “柔儿,如果梨芳选了你,我未必有你那样大的勇气,敢这么顶撞她。”轻语淡淡一笑,说着轻轻安慰的话,“师父,徒弟,不过就是一个称呼,没那么在意的。”

    “轻语,你说错了……”柔儿说过不再流泪,眼角却蓦然湿润,“真正勇敢的人是你,你敢将自己送到梨芳手里。”

    “无论如何,我们没有分开,不是吗?”

    轻语的笑容很浅很浅,映在柔儿的心底,很深很深。

    下午一场风雪,老天将夜幕降下的很早。

    宫里的所有单子都做完了,总算能偷得一时清闲。

    风高夜黑时,梨芳回了阁子,对轻语扬起眉目,“徒弟,此时开始,我要传授给你技艺,随师父来吧。”

    柔儿瞪着梨芳,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轻语挡在后面。

    轻语走到梨芳眼下,规矩的低顺着眉目,不言不语。

    梨芳转身踏出门外,柔儿终于忍不住追过去,将轻语挡在身后,“你要带她去哪里?”

    “你是什么身份,你管得着吗?”梨芳转头,狠狠嘲讽,“师父教徒弟,都要到没人的地方秘密传授,你要是敢跟着,想想双倍的鞭子吧!”

    轻语反身拦住了柔儿,狠狠使着眼色,嘴中却说着无情的话,“柔儿,不许你对我师父无礼。”

    任人摆布,无力反抗。

    自从踏入皇宫,这似乎已是不能更改的事实。

    风雪之下,命运茫茫。

    轻语默默跟着梨芳,出了甘露阁,拐了许多弯角,到了一间柴房。

    这间柴房很破旧,也不知道是哪间阁子的,似乎经年没有人打理,估计早已经被弃用了。

    梨芳推开柴房的门,点燃一盏油灯,脸色在灯影的摇曳下,似人似鬼,如妖如魔。

    “徒弟,这是师父传授给你的第一课。”梨芳指着地上一只坛子,悠悠的笑着,“豆子,是做甜食不可或缺的食材,所以你要学会认清各种豆子。”

    说完莫名奇妙的话,梨芳一脚踢翻坛子。

    坛子滚落在地上,吐出数不清的豆子。

    红豆,绿豆,花豆,黑豆……混杂在一起,崩落满地。

    “这里有三十斤豆子,你要按别类给分清楚,明天早晨我来过称,如果短了一两,你就挨一板子。”梨芳将油灯放在地上,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得意,讥笑着反问,“这对你来说,并不算难吧?”

    果然,跑不出这种小人套路,只会以势欺人而已。

    轻语默默蹲下,开始分拣混杂的豆子。

    “徒弟,没人教过你如何尊师重道吗?”梨芳冷冷的俯视着,言词如刀,“师父传授技艺,徒弟应当跪领。”

    她凄然一笑,本来蹲着的身姿,转而为跪,双手在冰冷的地面上收拢散落的豆子。

    废弃的柴房四处透风,今夜风雪无情,屋子里居然比外面还冷。

    梨芳满意的看着轻语,等到有微微寒意时,才轻轻打一个呵欠,“天冷想睡觉,师父先回去小睡一会儿,就不陪着徒弟了。”

    说完冷嘲热讽的话,梨芳狠狠抻了一个懒腰,“等我睡醒了,就回来看你,该跪要跪好,别让我挑出差错。”

    轻语依然不言不语,任凭梨芳自说自话。

    阴损的人带着卑鄙离去了,轻语只能听从摆布。

    膝下残雪薄冰,豆子随风而动,指间渐渐麻木,冷风吹进了骨头。

    三十斤豆子,恐怕徒徒一夜,也不可能分拣清楚。

    夜半时,残风响,如同悲怆的曲调。

    轻语搓搓冻僵的双手,捂在小脸上,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手脚冰冷,心也冰冷。

    皇城里的一切都冰冷,对于罪臣之女而言,恐怕永远没有春天。

    从夜幕初临到淡薄天明,跪爬了一整夜,总算分拣好了能找到的豆子。

    每一种豆子都被收进一个包袱里,而包袱皮,却是用轻语撕碎的外衫而做成的。

    熬了整夜,人已冻僵,木讷的站不起来,膝下早已残血成冰。

    等了许久,望望东方,天色已经透亮,却见不到梨芳回来。

    灯油早已干枯,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受冻,恐怕性命也会干枯。

    轻语忍着钻心疼痛,狠狠搓着手脚,终于能将将起身。

    随后,轻语将包袱绑在手脚和腰上,拖着僵硬的身体和三十斤豆子,走向去往甘露阁的路上。

    心已风干时,脸上没有泪,没有经历过悲惨的人,永远不懂这种滋味。

    此时正是御膳房里开始忙碌的时候,各个阁子的人都在纵横穿梭着。

    当偶尔的目光看到轻语时,一定会被惊吓到。

    所有人的表情,如同见到一只鬼魂在游荡。

    这是哪间阁子里的宫女?

    浑身惨白,膝盖流血,外衫破裂,手脚上捆着什么东西?

    轻语的眼睛苍白,似乎见不到这些目光,只顾走向甘露阁,脚下只能一寸一寸的挪。

    “快!快!去找督事大人!”惊愕之时,有人大声喊叫着,“要出人命了!”

    这句喊声,似远似近,轻语也许听到了,也许没知觉。

    走着走着,膝头越来越软,终于摔在冷硬的地上。

    轻语在栽倒之时,只记得豆子散落一地。

    一夜之苦,竟然这样荒废了。

    伸出无力的手,想收拢起豆子,却是眼前一片黑幕,随后无知无觉。

    如果就这样死去,并不算不听父母之言吧?

    虽然不能活下去,却做了善良人。

    爹爹,娘亲,女儿尽力了。

    十五芳华,如同堪堪一梦。

    这一梦,不知沉睡了多久,恍惚之间,听到过几句撕心裂肺的言词。

    那似乎是柔儿的声音。

    柔儿的声音很美,一听就知道是她,哪怕在撕心裂肺时,也如同歌谣。

    “他们杀了轻语,我也要杀了他们!”

    柔儿,你真勇敢,在我的梦里,依然是英雄呢。

    只是,你要好好的活着,必须要懂进退,我们是罪臣之女,不受欺负就算好的了,怎么敢杀人呢?

    杂七杂八的声音都在劝着,“柔儿,放下刀,你不要命了吗?”

    对了,对了,好心人,你们劝住柔儿……轻语谢过了。

    然后,似乎还有秦太医的声音,那个眉目清秀的郎中。

    “能不能活命,要看老天是否眷顾。”秦太医似乎很生气,读书人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将桌子拍得山响,“这件事情,没有这么轻易就算了,至少在我儿,完不了!”

    过了许久,还有讨厌的声音响起,应该是顾掌事,“如果真死了,该怎么呈报呢?”

    更讨厌的声音,似乎是梨芳,“就写……体弱多病,命里该然。”

    真无聊,谎言撒到死人身上,真当世间没有报应吗?

    这场梦,为什么没有爹爹和娘亲?

    你们才是我最挂念的人啊。

    一睡似乎千年,乱七八糟的梦过后,浑然一身疼痛。

    无力的睁开眼睛,见到了模糊的柔儿。

    这……真的是柔儿吗?

    才一夜未见,竟然瘦了那么多,红唇没有颜色,眼睛肿的像酸杏子。

    “轻语,轻语……”柔儿急切的声音喊道:“秦郎中,秦郎中——”

    轻语觉得自己在说话,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轻轻抬起身,擦拭柔儿的泪珠,笑容一定很苍白,“你说过,不再流眼泪了。”

    柔儿轻轻攥着轻语的手,怕弄疼了她,泪珠断了线,哽咽的句不成句,“轻语……”

    只记得,柔儿一直念着自己的名字,似乎想要念到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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