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37
山的这一头是如焦墨一般的古林，苏明雪越过山脊，入目是个在夜幕下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的镇子。
叫卖声，揽客声，一片热闹喧哗，不绝如缕。
仿佛就是个普普通通，热热闹闹的小镇。
人来人往中，苏明雪是突然出现的，但周围没有一个人察觉异常。
她站在街头，一条长长的街道延伸到街尾，两边灯火葳蕤，即便夜色如深，在这样的灯火下，一切几乎分毫毕现。
不知道要做什么，那就沿着这条街景，一直往里走。
一步迈出，苏明雪整个人都开始恍惚，双眸有片刻失神。
几息后恢复了清明，但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忘记了很多，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只知道自己要去到镇子尽头。
行到中途，倒在她面前的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头顶一支草标，抱着苏明雪的双腿，哭得惨厉。
“姐姐，求求你救我，我爹要卖我呢，姐姐发发善心，救我吧。”
一旁身裹破旧布衣，面相尖削的男人，应该就是她口中的爹，手持粗糙的麻绳，浑浊的双眼看向这里。
苏明雪退后一步，挣开那姑娘的双臂，她虽然修为不在，但还有身手，小姑娘还要再扑，苏明雪避的游刃有余。
小姑娘不停抱空，一时有些呆愣。
苏明雪皱着眉头，潜意识总记得不要多管闲事，抬腿便要走。
没想到却被挡了道。
周围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见状，都开始起火架秧。
“看着挺整齐一人，对个可怜的小姑娘都不愿意伸手，什么人呐。”
“这些个人自诩大侠，整天说什么扶危济困，劫富济贫，都是为自己的名声。”
“……”
再看原本要卖女儿的男人，脸上也是苦相，仿佛是无奈之举。
苏明雪心念一动，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小有名气的大侠，怀中揣着三百两银子，但这钱，有一百两是一位亡人临死前要她帮忙还给地主的债，一百两是游子寄往家中奉养父母的，还有一百两是在外的丈夫家中贤妻幼子的，另外是她自己的碎银，不足为道。
一边是一家苦难，一边是承诺在前。
苏明雪秀眉一凝，问男人：“你要卖多少？”
“啊？”男人反应过来，忙不迭道：“一百两，只要一百两，这丫头的母亲重病，我也是没有办法。”
苏明雪看向倚坐在地的小姑娘：“你想让我买你？”
“不，姐姐，我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我娘和弟弟……”
男人举着手中麻绳，不重不轻地挥上去：“爹也不想让你离开，丫头，那你娘就活不了啊。”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
“那么有钱，给一百两又怎么了，难道非要人家骨肉分离不成。”
“就是就是，上次一位大侠遇见卖身葬父的，挥挥手五百两就给了出去。”
“一个女子，怎么没有一点善心。”
“那还是个小姑娘呢……”
……
声音此起彼伏，苏明雪站在原地，垂眸静静地听着，
半晌后，男人凑到近前，难以启齿一般：
“女侠，你看……”
苏明雪突然笑了，她马尾高束，一身黛色劲装，举手投足都有一种飒爽气质。
谁也没有看清她是怎么动手的。
男人手里的麻绳消失，围观的人群里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半晌后。
十几人被麻绳捆了双手双脚扔在原地，后面几个麻绳不够用，都是用他们各自的腰带捆的。
男人犹在震惊中，眨了眨眼，露出几分意外。
苏明雪拍拍手：“舌头不要可以割了。”
“女侠，我们错了，再不不敢多嘴，您给放了吧。”
也有人不服：“你竟敢如此，他日定要江湖人好好评评理。”
苏明雪充耳不闻，反而看向男人：
“一百两我有，但做生意讲究公平，既然付了钱，人我就要带走，或者你也可以不做这笔生意，我走，权当没遇到过你们父女。”
她拎起小丫头站好：“你若卖给了我，和买给别人并不会有什么不同，任打任骂，是好是坏，你都得自己受着。”
干干脆脆说完，她打量着父女两人：“现在，你们可以商量，要不要做这笔生意。”
不想知道父女两人这一出是真的无奈还是耍诈骗钱，她只当这是生意，当成供需关系、买卖双方，只要如此，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
男人目光惊疑不定，看着眼前的场景，却也不敢在算计，瞥了眼小丫头，咬咬牙道：“卖。”
小姑娘面容凄楚，却是什么也不说。
苏明雪怀中揣的三百两，没有一份是她自己的，单是这三份钱的用途，她也不会拿。
她走到被捆成一团的看戏人，威胁道：“十两银子保舌头，要钱还是要舌头。”
“你竟敢当街打劫。”
她懒得费口舌，拿出怀中的匕首便要动手。
“等等……”
说未说完，便见女子蹲下身，卡这一人双颊，干干脆脆便是一刀。
顺便从那人腰间扯下荷包，打开看了两眼，直接扔给男人，接着又要继续下手。
其他人看她这架势，割了舌头也要拿钱，悔不当初留着看戏，还非要多嘴，眼下都纷纷表示愿意给钱。
男人纠结地接过荷包，钱是够了，但目的没有达到，不是怎么个过关法子。
苏明雪看他迟疑的样子：“怎么，还不够，想加价？”
“你这么做，不合乎规……律法。”
“那犯事的也是我，与你何干。”
潜意识中她总觉得只是路过这个地方，办完事就走了，她身手好，谁又逮不着。
即便明天她的恶名传播到大街小巷，只要她自己不在意。
苏明雪带着小丫头继续走，碰到一处女学招工，又麻利地将人二十两银子卖出去，小姑娘还要再挣扎恳求，便看到苏明雪似笑非笑地勾起她的下巴：
“对你来说这是个很好的去处，老老实实干活养活自己比什么都好，我尚有无数仇家，你还要跟着，那我只会认为，你和你爹串通好，是不是准备趁我不注意逃。”
她眸光闪烁，带着一丝不善：“若是真和我耍弄心眼，我就一剑，把你们俩当糖葫芦串起来，懂吗？”
待小丫头消停，她才继续朝着街尾走，一路上顺便刺死个自称是太守公子的红楼客，拒绝了芝兰玉树探花郎的垂青。
到达街尾前，总感觉这晚过得异常精彩，一个小镇子，居然如此卧虎藏龙。
这一想法刚出现，记忆回归，手心多出一面和上一面十分相像的小镜子。
喧闹声顿时远去，所有人化作虚无，苏明雪兀自警惕，却见不远处的街尾，一座门楼牌坊屹立其中。
木质牌坊不知道用什么名贵木料，隐隐传来幽香，有一种岁月恒久的的味道，门口正中，是一面拙朴雅致的的古镜，色泽深沉。
苏明雪心口传来剧烈的跳动，一种强烈的直觉在一瞬间侵袭大脑。
这就是无常镜。
传说中通晓阴阳的无常镜。
拿到此物，她进入归墟秘境这一番便算做圆满。
没有修为，好在牌楼不过三人高，两旁是两座雕刻的石敢当，踩着轻轻一跃便可拿下。
苏明雪自认为心境还算平和，抑制手下的颤抖，正要上前，却是黑芒突现。
有人后来先至，比她更快一步来到门楼前。
“苏姑娘。”李律章笑地志得意满：“这一步，却是我先了。”
苏明雪匆匆上前，靠近门楼的一刻，修为恢复，抬头正好瞧见李律章伸出的手被两头活过来的石敢当拦下。
他手中飞出两枚镜子分别没入石敢当眉心。
石敢当动作定住，再伸出手却被苏明雪抬伞拦下。
青凰伞虽是收拢状态，却也是坚不可摧，但李律章并非等闲之辈，伞骨咔咔作响，崩溃的前一刻，苏明雪收伞，以掌相接。
李律章毫不留手，对他来说，苏明雪重伤不死，是最好的结果，他可以将人带回去好好招待。
魔气自相对的掌间源源不断地进入苏明雪经脉，她飞快撤手，换招再上。
苏明雪胜在快，李律章胜在狠。
魔气中蕴含的罡风在苏明雪身上不断划出伤口。
一时之间谁都拿不到无常镜。
灵气与魔气在灵脉中交织，痛苦难当，苏明雪额头冒出细汗。
青冥化解魔气的速度逐渐赶不上魔气的侵染，每一次的肢体碰触，李律章都会灌入魔气。
苏明雪节节败退时，石敢当再次有了动静，朝两人攻来。
两人双掌又接，被石敢当飞速撞开，两只神兽，一人一只。
苏明雪撞上门楼，一手甩出小镜子，定格石敢当，另一只手趁机拿下无常镜。
李律章被石敢当拦截，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明雪动作。
手心的血气融入镜面，空间开始扭曲，灯火通明却寂静的小镇渐渐消失，不远处是虎视眈眈的李律章，苏明雪只觉脑中一道清明的声音响起，人事不知。
李律章目光冷厉，静静地看着她消失。
镜子被苏明雪拿走后，整个镜中的世界都开始崩塌，他同样感觉到被排斥的力量。
没关系，不过是个本来就不属于他李律章的机缘，没了这次，还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