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栗未久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神涣散地盯着正对床的白色木门，此刻的她身体正在快速的衰败，眼皮开始沉重，呼吸也变得困难，就连坐着都要耗费她极大的体力。
但她没有心思理会身体的不适，仿佛那道门后有着比死亡更让她惊怕的事情。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警告声尖锐刺耳。
栗未久的耳朵明显有被这噪音干扰的痕迹，但她仿佛听不到一般，还是直愣愣地看着那道门，嘴唇轻启念叨着数字。
在她预料的时间里。
“哐当！”
门被大力砸开。男人愤怒的呼吸声遍布屋子的全部空间。
栗未久快速收好自己慌乱的神情，扯起嘴角淡淡笑道，“订婚宴办得怎么样？”
步周的冷眼看着床上狼狈的人，嗓音低沉，“你都把自己害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还不悔悟。”
“我才不悔悟，我只要还活着一日，就不会任由她夺走你。”栗未久笑容阴冷，这番话说出来及其费劲，忍不住轻拧着眉，“这一次让她躲过了，下一次……”
不等栗未久将话说完，门口的男人气愤难忍地冲了过来，拽起栗未久的手腕，将她上半身身体拉离了床铺，恶狠狠地道，“我提醒过你，不要用你的小把戏伤害到祈沅。”
栗未久眉眼困顿，嘴唇抖动。她固执地抬头望向那双己满是狠意的眼。随后努力地扯动嘴角，想让自己笑出来。
“这么凶做什么？”对于男人的愤怒栗未久又惧又怕，但还是强装镇定地注视着步周因愤恨而红掉的双眼，但语气音量弱了许多，“好歹一起在困境里互相扶持着过了15年，你也承诺过会一直守护我，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你需要在这种时候来跟我闹吗？”
步周不可置信，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人，他浑身的戾气冲向病床上的栗未久，丝毫看不出青梅竹马的情谊，将她往后狠狠的一摔，“你说的小事，让祈沅险些丧命。”
“栗未久，我对你有愧疚，但不代表我会因为这点愧疚一直容忍你犯错，何况是祈沅的事。”
栗未久的背磕在墙上时，让她呼吸变得更加困难。
可她的语气却愈发云淡风轻，“不亏是我喜欢的男人，看来那些年我将你教得很好。懂得拒绝别的人，也能保护好喜欢的女孩。”
步周原本是想决裂的，可栗未久轻飘飘的态度语气，让他浑身的愤怒无可发泄。
听到栗未久再次用那些过往绑架他时，步周突然知道应该在何处撕开口子，才能扯破这层伪装，他冷漠地俯视着她，冷冰冰地开口道，
“以前的事我差不多都忘了，唯独你的恶毒让我记忆深刻。”
“我感激你曾经用肮脏的手段保护过我，可你这么聪明，怎会不清楚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女人，曾经我对你说尽甜言蜜语，那不是我爱你，而是我怕你，我需要你的保护。”
“啪！”随着清脆的响声，步周的侧脸在栗未久手心经过后，留下了一道红。
栗未久挺起胸膛，跪坐起身，和步周平视。声音失去了往日的甜美，胸膛剧烈的起伏。
“你凭什么这么说！”
“若不是我在其中周璇，你一个步家的私生子，如何能在步夫人眼皮下平安长大。就算真相如你所说，你也应该憋着到死。”
栗未久如今的身体似乎不太适合激烈的情绪，刚刚那一巴掌后，她又跌了回去，浑身轻微地震颤。
步周反而在这一巴掌后清醒，浑身的戾气消散了不少，“我还的够多了，这一巴掌后便彻底断绝吧，若是你能活着走出病房，我会追究你的罪责。”
栗未久闻言猛的抬头看向步周，却只在他脸上看到了冷漠和憎恶，栗未久突然就有些恐慌，不可置信地摇头，随着一阵难受的喘气声后，栗未久仿佛大梦初醒般突然上前，在步周尚未反应时，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对不起，步周，对不起，对不起……”
栗未久满脸的痛苦愧疚真真切切，用力抓住步周衣领的手微微颤抖。
她一直不停地道歉，嘴里嘟囔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就连步周也没料到她会突然的情绪转变，有些呆滞地看着那张扭曲了却依然美艳的脸。
栗未久的每一次靠近，步周都会小幅度地往后退，一是不想跟她有任何牵扯，二是栗未久的状态让她害怕。
他印象里的栗未久，高傲的让人讨厌。
不至于厌恶，但也让他喜欢不起来。她每一次看向自己时，都仿佛在说，“看吧，只有我能保护你，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虽然他一直想看栗未久不那么傲气的样子，可真的直视也有些于心不忍。
如今的栗未久太虚弱了，肤色本来就白，如今唇色和肤色相同，仿佛能和白色的屋子融为一体，一副下一秒就会撒手人寰的样子。
这让步周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起，栗未久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祈沅，早就耗尽了两人青梅竹马的情谊。可两人这么多年的扶持确确实实存在，一想到栗未久可能会完完全全离开这个世界，他也会不舍。
步周不敢再想，也不敢再看，他的怜悯之心仅仅是让自己的拒绝内敛一点，闭着眼睛小步的后退，想要让自己远离栗未久，又不至于让自己表现的太抵触。
可栗未久一双冰冷的手固执的拉着自己的手臂，始终阻碍着自己的逃离。步周只能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步周如今眼里情绪很多，看到栗未久红着眼睛苦苦哀求时会有触动，而这种情绪的产生也让步周拒绝栗未久更加坚决。
步周用手一根一根地掰开栗未久纠缠住自己的手指。
明明一半的力量就能推开了栗未久纠缠自己的手，步周却用了全身的力气。
栗未久被这股力量逼得往后倒去，又一次跌倒在床上，她大脑一片空白，等眼睛缓过来能看清天花板后，大脑给出的第一个指令便是留住步周。
她的想法很快，动作却缓慢，身体机能几乎耗尽，双手几乎不能支撑起她的上半身爬起来。
好不容易坐起来，却只能看到步周一步步后退离她越来越远。栗未久往前伸出手，继续向着步周靠近，她已经很努力去接近步周了，
可步周是自由的，他只要后退，就永远有栗未久够不到的距离。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
意识到这一点，栗未久似乎终于死心了，就那样将自己满是针孔的手顿在了半空，眉眼低垂，淡淡道，
“步周，我就要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栗未久都不敢去看步周的眼睛，因为他知道那里面不会因为她出现怜惜的情绪。
可能还会是她最厌恶的同情和解脱。
怜惜和同情简直天壤之别，这种情绪无声无息，却会让她化身为可怜的小丑。
步周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有任何触动，只是低头看着那双手，默默往后退了退。心里居然恶毒地认为这种结局最好，不会再有栗未久这个定时炸弹出现在苏祈沅身边，也不用真的送她进监狱伤了栗未久最后的尊严。
步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劝道，“没用了，你这样让我也很困扰。我已经不会再因为你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即便你这样说，我也没有半分心疼。”
“怎么会呢？”栗未久表情茫然，笑不出来，想哭又哭不出来，她将手收回来，看着手心，“不可能的呀，你曾经许诺过永远不会放弃我。”
“在栗宅的花房里，你说我是栗家最鲜艳的花，你会永远保护我，永远不让我枯萎……”
栗未久一直重复那些过往，妄图唤醒步周对于她的记忆，却没注意到步周越来越冷的脸。
那些步周厌恶逃避的阴暗过往随着栗未久的话一同向他涌来。
步周的手在狠握成拳，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可栗未久不依不饶，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两人的过往。
步周面无表情地看着栗未久，一个无恶不作的人居然会漏出这样的神情，用憧憬的语气讲述出那样一段往事，他们的过去只有眼泪和阴谋，但栗未久的神情仿佛讲一些很浪漫的事情。
这让步周感到一阵反胃，捂着嘴跑到了窗边。
一向高挺的背脊此刻弯下，眼里除了恨再无其他情感。
这样的反应无疑刺伤了栗未久，她不再追忆，双眼通红，癫狂地大笑，“我倒是小看你了，你真的能如此狠心。”
栗未久在情绪崩塌之时，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步周的情绪，“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如今干净了，便厌恶那些过往，厌恶互相扶持的我了？”
栗未久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行为是不是出自爱。她一直知道喜欢一个人不能让他太烦恼，可她的种种行为一直在折磨步周。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醒悟了，只有她还在疯癫，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她就是觉得应该这么做，她宁愿拉着步周一起生活在那段阴影里痛苦，也不愿看着步周走向光明离她越来越远。
即使栗未久清楚自己生命到了尽头，她也不打算放过步周。是因为爱而不得想要摧毁自己在步周心里的最后一点形象，还是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么爱步周，只是一个人活在地狱里太孤独。
栗未久脑子里的念头刚一产生，头剧烈的疼痛。
她像是中邪了一般，已经虚透的身体又再度有了力量。一开始是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哀嚎，之后一只手伸向步周，一手拍打着头，又是怒吼又是祈求。
“步周，我就要死了！”
“求你了，能不能最后答应我一件事情。”
栗未久用祈求的神情看向步周，在两人对视瞬间，不用任何神情和语言，她也知晓了男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