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一个从前连梦都不敢梦的奇迹
宅子里另一间卧房内，程玉华靠在床边闭目养神，他的衣着并没有平日里的精致，甚至只是草草的换下满身是血的衣裳。
他的一只手搭在楚寒枫的手上，昏暗的烛光下，屋里是血腥和草药混杂的味道。
“嗯……”
床上细微的呻吟声让程玉华瞬间睁开眼，他第一时间看向楚寒枫，见那人皱着眉头，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寒枫？”程玉华搭上他的脉，又检查他的伤口，“不疼，乖，小祖宗不疼。”
身上开了那么大的口子，怎么可能不疼，但楚寒枫挣扎的似乎并不是疼痛。
“锦华……”
“我在，我在呢。”
楚寒枫无意识的呢喃，程玉华此时半点不敢再玩什么欲拒还迎的把戏，只想着能安抚一点是一点。
“睡吧，睡醒了就不疼了。”
伤成这样，又发着高热，程玉华觉得楚寒枫是绝对不会醒，所以只是哄着他，让他昏得更沉一些。
他没想到，哄了半天没用不说，不该醒过来的人竟然睁开了眼。
“寒枫？”
程玉华有些心惊，楚寒枫看他的眼睛无法聚焦，眼神都是涣散的。
“云芷……”楚寒枫握住程玉华的手，“我要见……见她……”
一句话说得含糊不清，程玉华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现在这个时间，墨云芷和秦朔早就已经睡下，他让人给她传信就是想让他们好好休息。
可……
“好，你乖乖等一会，我去找王妃。”
程玉华让人看着楚寒枫，他则是用最快速度到了墨云芷和秦朔房间外面，正看见守夜的白露。
“程神医？”
白露看看时辰，这半夜三更的，程神医怎么跑这里来了。
“麻烦白露姑娘通传一声，寒枫醒了，想见王妃……和王爷。”
程玉华临时加上了秦朔，旁人不知道墨云芷和楚寒枫的关系，为了她的名声考虑，不能直说。
大半夜一个外男非要见王妃，那算什么事啊。
程玉华觉得，能够逼楚寒枫醒来的并非单纯因为墨云芷，而是他在厉王妃身上看到墨云芷的痕迹。
他以为友人已经死去数月，结果在旁人身上看到她的痕迹，即便这件事匪夷所思，也是楚寒枫不敢放手的希望。
“可是王爷和王妃早就睡下了，王爷怕王妃睡不好，还用了安神香。”
比起并不熟悉的楚寒枫，对白露来说自然是王爷和王妃最重要。
但看程玉华的模样，再想想今日的混乱，白露只能叹息一声。
“您稍等片刻，奴婢进去与王妃说一声。”
她转身进屋，这时候墨云芷和秦朔确实已经睡下，不过白露还没开口，床上的人便已经坐起来。
“发生什么了？”
墨云芷眼中一片清明，有一瞬间白露都产生了“王妃究竟睡没睡”的疑问。
事实上即便秦朔在能够让她放松警惕，但习武之人的本能始终存在，更不要说发生了这么多事。
“回王妃，程神医说楚公子醒了，说要见您和王爷。”
“醒了？”
墨云芷和秦朔对视一眼，后者在她脊背上安抚两下，然后两人迅速下床穿衣服。
时间紧急，墨云芷来不及细致装扮，只简单盘了头发，速度快到出乎程玉华的预料。
“寒枫情况如何？”
一边往楚寒枫那边走，墨云芷一边问。
“还算是稳定，但他不该现在就醒。”
墨云芷脚步一顿，明白程玉华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她说，“我心里有数。”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和药草的混合，即便开了窗户通风，依旧让人有一瞬间的窒息。
墨云芷深呼吸后进门，秦朔在她身后，摆手让屋里的侍从退下。
很快屋里就剩下他们四人，楚寒枫躺在床上，眼睛闭着，不知道是不是又晕过去了。
“寒枫？”
程玉华轻声唤，本以为应该是没用了，结果楚寒枫很快就睁开眼睛。
他偏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因为受伤的疼痛和高热的温度，他眼中覆盖着淡淡的红色，再加上烛火昏暗，使得他并不能清晰的看清对方的面容。
“云芷……是你吗？”楚寒枫问，“阿芷，你还活着……”
他的手从被子里伸出，然后用力的攥住床褥，力气大到洁白的寝衣被鲜血染红。
“寒枫，松手。”程玉华赶紧掰开他的手，“乖，不能用力。”
好不容易才止血，再出血严重的话就坏了。
楚寒枫的手上并没有太大的力气，所以很快就被程玉华掰开握住。
然而他像是不知道这一点，依旧看着墨云芷。
“你还活着，对吗，你还没有死……墨云芷……”
他亲眼看见厉王妃用出墨家剑法，甚至还有一晃而过的软剑法——墨云芷曾经在他面前用过，说这是独门绝技。
还有厉王妃的口味和墨云芷很像，她对墨清桓很好，也了解孩子的喜好。
厉王妃还知道墨云芷带他去过的早饭摊子。
还有……
很多事情在楚寒枫脑子里浮现，但他现在并不能思考，所以被这些东西绞得头都要炸了。
他看着墨云芷，眼睛都快要滴出血来。
“是你吗？”
那双无法聚焦的眼睛里赤裸裸的写满了祈求，像是祈求一个奇迹，一个从前连梦都不敢梦的奇迹。
天知道他看见残破的藏剑山庄后是怎样的疼，他带人将里面翻了个遍，又在这里等了很久，等到绝望了也没等到半个活人。
到最后只能被迫接受藏剑山庄无一生还的事实，不管是对他极好的伯父伯母，还是看他不顺眼总想揍他却又会把好东西给他的云逸大哥和温柔如水帮忙劝架的嫂子，以及承诺帮他找情郎的故友……
都没了。
所以求求了，至少还有一个人，不至于让绝望那般冰冷恐怖。
“是我。”墨云芷在床边蹲下，“我还活着。”
“寒枫，墨云芷还活着。”
虽然她自己都无法笃定“墨云芷还活着”，但这是楚寒枫现在最想听到的答案。
“还活着，真好。”楚寒枫扯出一个看不出是笑容的笑意，“对不起，我们来晚了，可是……”
“你们为什么不找我们啊。”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什么出了事，藏剑山庄不对外求救，明明只要他们说，至少明月山庄绝不会袖手旁观。
为什么明明没死，快半年的时间里，墨云芷不来明月山庄找他，他们不是朋友吗？
为什么？
余下的疑问全都藏进了黑暗，了却一桩心事后，楚寒枫再次昏过去。